……一處茂密的叢林中,好似飛鳥乍驚一般,突然冒出一個灰色的身影,直奔雲霄而去。其後,一個粉色的人影緊隨不輟……


    ……湖光浩渺的水麵上,有清風驟然襲來,兩朵浪花次第綻開,不一會兒,又是兩道人影霍然出水,追逐而去……


    ……寂靜的山穀中,雷鳴大作,“砰、砰”的炸響聲不斷,接著衝出一男一女。前者一身灰袍,手拎鐵棒;後者身姿俏麗,直呼與我站住……


    轉眼間,已是三個月過去。秋風西來,草木黃落,風物淒緊。


    梁州以西的彩霞穀,層林霜染,山披錦繡,一片秋日景象。


    於這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林一大馬金刀地坐著。玄金鐵棒倚在一旁,他的手裏拿著紫金葫蘆,仰首灌了一口酒。其眺望了一下幾裏外的集鎮,又轉而看向遠處的大海,這才無奈地‘哼’了一聲。


    十餘丈外的一棵大樹下,亭亭而立一粉衣女子,正是一臉得意的花塵子。見林一喝酒的架勢頗顯豪爽,她不由‘嘻嘻’一笑,自語道:“這三月來,打也打了,跑也跑了,風遁呀、土遁呀、上天呀、入地呀,還真是花樣繁多呢!這便是浪跡天涯嗎?真是有趣啊……”


    “咕嘟、咕嘟”又是灌了一通酒,林一長吐了口酒氣,輕輕搖了搖頭。用盡了法子,狂奔了三個月,要擺脫的人卻未曾遠離過半步!本以為自己的風遁術頗為神異,可魔女的遁術更為驚人!據其所說,她不僅擅長‘魂遁術’,還精通五行遁法……


    林一不是沒想過動用魔印來對付花塵子,可不待手印結成,對方立即躲得遠遠的,還狡黠笑言道,神通再是厲害,無處可用亦是枉然呀!


    那女子見識過魔印的威力,一點兒都不願意吃虧上當。而真刀實槍地打起來,林一與對方的修為相差太遠,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為此,他無可奈何!


    不過,隻要林一不翻臉,花塵子便從張牙舞爪的妖精,變回溫良恭讓的良家女子模樣。而無事獻殷勤,非奸非盜,亦絕非善類啊!


    如此這般,經過一場曆時三月的追逐之後,林一知道擺脫不了這個女潑皮。當來至梁州以西臨海的這片山穀,他索性不跑了!


    ……


    二人所在的穀口往東四五裏外,便是凡人所居的彩霞鎮,四下裏並無修士的蹤跡。


    歇息作罷,過夠了酒癮,林一收起了玄金鐵棒,隱去了身上的氣勢,便起身往小鎮上走去。見狀,花塵子‘嘻嘻’一笑,亦跟著斂起了修為,緊隨其後。


    山路平坦,二人的腳步輕快。林一身著灰色的道袍,頭頂一根龍首簪,腰下掛著小葫蘆,眉宇間自有一番不俗的氣度。他背著雙手,神態悠閑,與早先的狂奔亂逃是判若兩人。其身後跟來的花塵子,長裙飄逸,蓮步輕盈。那如花一般的笑靨之中,盡是說不出的快意!乍一看,這倒像是結伴而遊的一雙凡人男女。


    “花塵子,你這般跟著我,何時是個盡頭呢?”林一不再橫眉立目,而是嘴角上揚,神情中透著幾分憊懶與隨意。


    見林一不跑了,還能帶著願賭服輸的樣子說話,花塵子禁不住又得意地‘嘿嘿’一笑,神態中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頑皮。其身姿窈窕,花容月貌,襯著那被一束花環輕挽肩後的如絲長發,出落的美豔動人。手指輕繞著一縷發梢,她歡快地說道:“隻須將我欲知曉的一切相告,說不定我便放過你!如若不然,我便是跟著你一生一世,又有何妨……”


    “你想知曉什麽?”林一隨口問了一句。察覺身後有路人從遠處走來,他轉身看了下。當眼光落在了花塵子的身上,對方又趁機趨前幾步。


    二人相距不過丈餘遠,未見林一生出異樣來,花塵子暗舒一口氣。她學著對方的樣子背著雙手,踱起了方步,竊笑了下,出聲問道:“於魔塚之內,天道魔塔之中,你可曾見我天道門祖師的遺骸?這八十年間,你之所見所聞又是什麽,須一一詳說,不得遺漏!此外,你與道齊門的魯牙有何恩怨,他又為何追至未央海尋你?”


    林一輕輕點了頭,不答反問道:“我自魔塚脫身之後,你是如何發現又是如何一路尋來的呢?”


    “我是……”花塵子一怔,衝著林一的背影瞪起了眼睛,威嚇道:“小滑頭!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若是讓鬆雲祖師知曉毀壞魔塚的還有一人,你死定了……”


    輕‘哦’了一聲,林一回身瞥了一眼花塵子,轉而又四眺遠山,不以為意地說道:“說我毀了魔塚,可有物證?可有人證?你既然有此一說,何不廣而告之,亦好讓我這個罪魁禍首伏法呢……”


    “你……哼!本以為遇到個狡詐之徒,未想到還是位牙尖嘴利之輩……”花塵子哼了一聲,揚起精巧的下巴,決然而然地又道:“不說亦罷!從此便與你這個臭小子浪跡天涯……”


    林一輕輕搖了搖頭,晃動了下身子,腳下移至路邊站定,說道:“你若是許諾不再糾纏,我便與你說了……”


    花塵子聞言一喜,回頭看了一眼跟上來的路人,不忘催促道:“你先說說看呀……”


    林一嗬嗬一笑,卻不再出聲。那石塔,原來是天道魔塔,應是天道門的鎮山之寶!如今,寶物被魯牙搶去,天道門又怎會善罷甘休!而花塵子察覺自己的形跡之後,並未告知他人,顯然是心有顧忌,或者是另有所想。不過,這女子的話不能輕信,還須為此斟酌一番才好!


    見林一不說話,花塵子亦跟著閃至路邊,有幾個年歲不等的村夫民婦走近——


    “李家的娃兒可真是神奇,如今不過垂髫之年,卻博古通今……”


    “據說那娃兒於門前的池塘邊摔了一跤之後,便性情大變……”


    “那不是性情大變,而是開了天智,通了神竅,法力無邊啊!我家隔壁劉二多年的宿疾都被那娃娃給治愈了……”


    “村口李嬸的眼疾已患多年,卻是經那娃娃隨手一點,陰翳頓消……”


    “都說那娃兒是仙人附體,識天機,辨陰陽,斷生死……”


    “還請諸位慎言!我等前去求仙緣,祈福蔭,當尊稱那娃娃一聲李仙長才是……”


    “是啊!是啊!當尊稱李仙長……”


    “瞧瞧路邊的這小哥與這位姑娘,嘖嘖!可真是一雙璧人,莫不亦是去拜見仙長的……”


    “劉伯!那位小哥乃是一位道長……”


    “嗬嗬!真是老眼昏花了,還請道長與姑娘見諒……”


    “仙緣難覓啊!兩位不妨同去……”


    “嘻嘻!同去、同去啊!道長您先請……”


    “……”


    彩霞鎮南邊不遠的一處池塘邊,便是李家的院落。


    這是一所尋常的農家小院,院內院外擠滿了人。又一陣雞鳴犬吠過後,林一與花塵子隨著那些好事的村夫民婦湧進了院門!


    院子裏已滿是神情興奮的男女老幼,一個個不住地引頸張望。還有人拚命跪下來,衝著那簡陋的堂屋正門連連叩拜,口稱仙長賜福等等……


    林一對那神靈活現的傳聞沒興趣,更不想來湊這個熱鬧。而花塵子則是好奇心十足,一個勁地拾掇林道長同去。見對方要拒絕,她竟是當著那夥村夫民婦的大聲要挾,說什麽道長不去,小女子亦不去……


    對於花塵子的得寸進尺,林一不置可否。被一個潑皮糾纏,可不就是如此的下場嗎!而他想了想,還是跟著來至此處。


    有人可以說話,花塵子便再亦閑不住,一路上不停的問東問西。她仿若一個未見過世麵的孩子,對那飄渺的神仙,有著無盡的好奇。其貌美和善,嘴巴又甜,與那夥淳樸厚道的村民相處甚歡……


    對此,林一不以為然!


    這可是個活了數百歲的元嬰修士,狡詐多變的性情與老妖精沒什麽兩樣。而就是這麽一個魔女,竟然有著童真未泯的一麵,倒是讓人開了眼界!


    不過,身邊少了糾纏,耳根亦隨之清淨了許多。與其麵對那樣一個女子,還真的不如瞧一場熱鬧來的省心!


    林一被人群逼到了院子的角落處,頗為的無奈。花塵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往房門口擠去。


    此時,三間土屋的正中一間大敞著房門。屋裏頭的人不多,卻簇擁在一木榻前,一個個神情恭敬,不敢出聲。


    木榻上端坐一個男孩子,顯得很瘦弱,有著七八歲的年紀。乍一看,這就是個尋常的農家孩子。麵對這麽多人,其不但未見慌亂,反而是雙目微闔,呈現出老氣橫秋的氣勢來。


    屋角的一處,緊挨著的一對中年夫婦,應是那孩子的爹娘,皆是惴惴不安而手足無措的樣子。


    自家孩子在門前的水塘邊摔了一跤,於昏睡兩日後醒來,說話的口音變了,還每每有驚人之舉,與從前判若兩人。而其獨自於家呆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能知曉方圓幾裏內所發生的一切。尤為驚人的是,鄰裏街坊身有暗疾者,由此子輕輕吐口氣,手指比劃一下,便可不治而愈。


    這孩子可是老李家的獨苗兒,若有個三長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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