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過後,淩霸拖著沉重的雙腿走了回來。


    此時,紅兒已勉強支起了身子,卻早沒了從前的鎮定自若。那驚悸的神色中,竟是透出對正陽宗幾人的深深畏懼。她想離開此處,卻是有心無力,隻得於此處苦挨著。


    晏起對淩霸的返回無動於衷,倒是冷翠的眼光中盡是期待。


    淩霸喘了口粗氣,說道:“這山洞有八個洞口,皆為煙霧所化的黑龍所阻,根本難以靠近!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的出路!而我髒腑受創,不僅修為難以施展,便是乾坤袋亦無法打開。看來,我等被困於此,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了……倒是某人手裏還有根棒子,不妨再去探查一番!”說著,他扭頭衝著林一哼哼了一聲。


    沒有法力的操持,飛劍毫無用處!故而,林一手裏的鐵棒成了惹眼之物。


    對於淩霸與某人那莫名的過節,冷翠已沒了理會的心思。她憂慮地看著晏起,說道:“本想著將計就計,卻不料還有這計中之計!我等還是低估了公冶幹……他真的要一口吃下兩大仙門?”


    晏起並未答話,而是雙手結印,默運玄功。須臾過後,一層無形的氣罩自其身上湧出,迅即將那如血如墨的煙霧推開,使得四周形成了一片四、五尺大小的空地來。他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這煞氣中的‘歃血蟲’無處不在,即便是屏住氣息,亦不得不小心提防!你等於我身邊坐下……”


    冷翠慶幸道:“夫君!你修為無礙?”


    眼光掃過不遠處的林一與淩霸,晏起頗為矜持地點了點頭,說道:“公冶幹有計中計,本宗便有過牆梯!他枉費苦心布下這陣法,又奈我何?隻待與樂成子聯手一處,一切自見分曉!”


    “如此便好!”冷翠頗感欣慰地點點頭,又迫不及待說道:“快幫我取出丹藥來……”她與淩霸一左一右守在晏起的身邊,省卻了煞氣之擾,便可借機療傷。而不遠處的林一兀自拄著鐵棒,雙眉淺鎖。


    “林一,莫非你不畏這煞氣?”晏起問了一句後,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丹藥交予身邊二人。他神情中多了一分疑惑,看著林一又道:“若是本宗所料不差,此乃公冶幹的‘七煞陣’。而由陣所激發之煞氣,與靈氣相克,陰毒無比!你不過是金丹中期的修為,又怎可於這陣法中幸免?”


    知道是自己的舉動引來晏起的猜疑,林一還是搖搖頭。暗忖,不過是四五尺大小的一片地方,哪裏還有他人的立足之地,我還是識趣為好!


    還有,這‘七煞陣’十分的厲害,卻有八個洞口,使人不解。既然深陷陣中,我是斷然不能幸免於難,可你晏宗主便真的無恙?隻怕你此時的修為隻剩下三成吧?佯作出無事的樣子,是防備黑山宗的人,還是對我林一生出了戒意?


    於原地坐了下來,林一將鐵棒橫於雙膝之上。淡淡笑了下,他衝著晏起說道:“想必樂成子前輩便是為這‘七煞陣’困了十年吧!而此陣借助地煞之勢,更是與遍布山洞的禁製融為了一體,其威力定是勝過以往的數成……”


    言到此處,林一的心頭一動。方才晏起所說的與樂成子聯手方見分曉,或許還有其他的用意。等那老頭來破陣,或許便是其中的一個想法。他稍作忖思,又道:“而我等陷入這陣法之初,於百丈高處跌落之際,還是免不了有煞氣侵體。故而,我與冷閣主與淩閣主的情形一般無二,修為不見了,神識亦無法施展。好在有晏宗主的庇護,真是萬幸……”


    這一番話,林一說的倒是實情。他猶自感到體內寒氣不去,便是神識已不敷使用,隻能是暗暗著急。所幸黑山宗的人並未現身。如若不然,正陽宗的這幾人的下場堪憂!


    晏起眼中的疑色尚在,卻是抬手拋來一個玉瓶,說道:“這煞氣難以驅除,尚須借助丹藥之力……”同處困境,兼有同道、同門之誼,贈藥為應有之義。而那個紅兒的傷勢最為慘重,他卻是置之不理。


    道了聲謝,林一接過玉瓶,乃是玄天門所製‘玉春丹’,應是溫養補體的療傷丹藥。他並未服用,將其揣在懷裏之後,便帶著幾分小心抬頭望去。


    十數丈高的洞頂,瑩白的石壁看上去很是堅實,根本看不出來時的那個黑色的甬道。於石壁那森森的寒光之下,隱約可見的八個深淺不明的洞口,為烏龍盤踞,如嶂如屏,死死封住了這黑紅的煞氣所吞噬中的一切,整個山洞已成為血煞囚籠般的存在。而那浮於煙霧之中大小不一的石丘,更像是一個個黝黑的墳頭,更添幾分陰寒之意。困於一隅的這幾人,在這詭異的幽寂之中,繼續困守著……


    整個山洞已為陣法所控製,若想從中脫困,難上加難。且不說紅雲宮的四人已是自身難保,正陽宗這邊同樣令人擔憂!此時若有強敵來襲,除卻晏起之外,餘下三人怕是沒有招架之力。而黑山宗的人隨時都會出現……


    不容自己多想,林一低下頭來。幾隻手指粗細的‘歃血蟲’,好似遊魚一般的從煙霧中竄出,並瘋狂地叮咬在衣袍上,又隨即被上麵一層無形的法力所阻擋。這身灰袍倒是有些用處!他曲指輕輕一彈,指尖未至,一縷指風已激射而出,迅即將貼身的血蟲彈飛了出去。


    眉梢輕輕一挑,林一鬆了口氣。他一邊默誦起《升龍決》之‘靈龍訣’,一邊試圖與金丹中的老龍說話。此地的情形與黑水崖下有所不同,或許那位高人能給予解惑一二。可經脈中陰寒之氣難消,嚐試了幾次,其神識依然受阻。而體內的龍丹於口訣引動之下,異樣的靈力流出,緩緩浸入四肢百骸。


    一刻過去,林一皺起了眉頭,神色慎重了許多。他抬眼打量了下四周,又留意起體內的動靜來。在龍丹之力的摧殘威逼之下,經脈中的煞氣並未消散,而是漸漸凝縮在了一起,橫陳於氣海之上,阻隔於心脈之下。若想將其真正的驅除殆盡,怕是要費一番周折。


    時不我待啊!要知道,經脈不暢,使得龍丹之力折損不少;而神識受阻,不僅是法力神通難以施展,怕是要逃離此地都是難事!幸虧早先拿出了玄金鐵棒,不然的話,此時可真是赤手空拳了!


    林一不由得摸了下右手中指,乾坤戒還是不聽使喚!他正一心二用的時候,有**聲突然傳來——


    “哦——!”


    林一抬起頭來的時候,晏起三人亦同時循聲望去。煞氣纏身的甘雨夫人與兩個長老,如同一個個裹著黑殼的蟲繭兀自不醒,還是老樣子。而一旁的紅兒則是匍伏於地,神情痛苦。**之中,她手上還攥著幾個玉瓶,正拚命往嘴裏灌著丹藥。


    見狀,冷翠驚訝道:“這女子果然與黑山宗有牽連……”


    眸子斜睨,晏起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透著一絲寒意說道:“黑山宗的功法本來便是以修煞、修魔為本,又怎會於這煞氣中喪失了修為呢!不過,這女子枉費心機,害人害己!”


    修煞、修魔?聽到晏起如此一說,林一若有所思。


    淩霸恍然大悟,還是不免心有餘悸地說道:“在下總算是明白了,我等被困於此,才是這女子的真實用意啊!想不到紅雲宮的一介女修竟是他人鷹犬,所幸宗主法眼如炬,若不然……”本想著借機來兩句好聽的話,他卻口吃起來,神態發窘!


    若不然?事已至此,便是晏起的法眼如炬又能如何,還不是個身陷囹圄的下場!


    冷翠搖搖頭,接話說道:“雲霓峰外,這小輩時刻關注我等的去向,便是企圖之一。帶人來到‘困龍穀’,並入洞尋出一具屍身來,乃是企圖之二,不過是誘使我兩家仙門及早動身罷了。其率先尋到甘雨夫人並高聲呼喊,隻是想引我一行步入預先設好的陣法……真是難為了這樣一個女兒家啊!誰想她自作自受,反而摔成了這般模樣,卻又恐被識破身份而遲遲不用丹藥,終因傷勢過重並為‘歃血蟲’侵體……唉!”


    冷翠的這一聲歎息,不知是憐惜紅兒的作繭自縛,還是為了眼下的處境,使人無從知曉。正如一個女人的心思,永遠讓人猜不透!


    冷翠又接著說道:“公冶幹隱匿藏形已久,既然於此處現身,定是有所圖謀。而明知是計,為獲知其真實的動向,我等不能不自投羅網啊!要知道,正陽宗與玄天門可是有個約定呢……”說著話兒,她將眼神瞥向了林一,神情中帶著一絲的無奈。


    林一神色漠然,好像對周遭的一切無動於衷。看著地上的紅兒在苦苦掙紮,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胡亂塞下丹藥之後,紅兒的雙眸還是泛出了血色,姣好的麵容慢慢扭曲而猙獰。這正是‘歃血蟲’侵體的征兆,她即將麵臨與師妹夢仙一樣的下場。


    此般情形,使人不勝唏噓!應是心有不忍,冷翠衝著晏起說道:“夫君,且送她一程吧!”這不失溫和的話語,使得一旁的淩霸不禁打了個寒噤。回頭見某人裝聾作啞,他忙跟著閉上了眼,眼皮猶自悄悄抽搐個不停。


    百蟲噬骨的痛苦,使得紅兒難以忍受。她在地上翻滾著,**著。煞氣翻湧中,那衣裙的粉色,豔麗而刺目。


    未作遲疑,晏起舉起了手掌。無論他方才是否動了殺機,有了冷翠的那一番說辭在前,殺人在後便不失為天理所在。


    生不如死的紅兒,早已陷入了絕望之中。殺氣臨身之際,求生的天性還是使她驚秫起來。而就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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