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甚為偏僻的山穀。


    穀中歪歪斜斜坐落著十來間草棚子。一些個袒胸露背的漢子用罷了早飯後,圍著兩眼深井忙碌著。深井上架著軲轆,被一個渾身肌肉虯結的漢子用力搖動起來,一陣“吱扭扭”的響動持續了許久之後,又是幾聲吆喝聲起,井口下被拽出一個抬筐,裏麵竟裝著瑩白如玉的鹽粒。


    抬筐被取下吊鉤,兩個漢子合力將其抬至不遠處的草棚下。


    “這筐鹽裝的分量足,看來豹子在下麵沒偷懶!嗬嗬!”說話的是一個年長者,身上比起旁人多披了件衣衫,似是個管事的。


    “哈哈!豹子還不是怕吳伯您老不給他飯吃!”一個二三十歲的健壯漢子在一旁打趣。後者笑了笑,倚著一塊石頭坐下,溫和地說道:“我那還不是嚇嚇他,省得他一身的力氣沒地兒用!”他的話又引來一片哄笑聲。


    過了不多久,井下隱隱傳來悠長的喊聲:“起——!”


    “吆!豹子今兒著實賣力!”一個漢子放下手中的水碗,擦拭了下腦門上的汗水,大步上前,抓起軲轆的搖臂用力搖動起來。


    “吱扭扭”的聲響中,繃緊的繩索匝匝纏上了軲轆。不知是抬筐中裝的鹽太沉,還是其他的緣故,這漢子脖頸青筋直冒,手上變得吃力起來。他忙衝著同伴大喊道:“別楞著,快搭把手!”


    一旁的兩個漢子不敢怠慢,大步竄了過來,尚未觸及軲轆的搖臂,耳中隻聽得“嘎嘣”一聲脆響,那個正搖動軲轆的漢子手下失閃,一個趔趄,“噗通”搶到了地上。那繃直的井繩頓時變得鬆軟起來。


    “啊!不好!”那兩個漢子驚呼一聲,愣怔在了當場。而不遠處的吳伯霍地起身,已是麵色大變。他手指著井口,嘴角哆嗦著,不知如何是好!


    又有幾個漢子察覺到了這邊動靜,忙跑了過來。有人大喊:“井繩斷了!下麵還有人呐!”


    隻是喘息的工夫,井邊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悶響從地下傳來,隱隱還有哭喊聲。吳伯隻覺得腿腳發軟,心道,這下完了!裝滿鹽粒的抬筐怕不有二百斤重,若是砸了人,還有活命嗎!他見眾人皆望向自己,不由得強作鎮定,喊道:“快!都楞著做什麽?尋繩索來吊人下去啊!”


    兩個機靈些的漢子應了一聲便跑開了。那個搶倒在地的漢子嘴巴被磕出了個口子,被人攙扶著爬起來。他含血啐了一口,有些失魂地嚷嚷道:“豹子完了!豹子完了!他老娘一人怎肯獨活?”


    “你個狗日的,就不能說些好聽的!”吳伯又急又氣,跳著腳地罵了一句。


    “人隻是傷了!性命倒是無礙!”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引得吳伯等人扭頭望去,見一個灰袍年輕人走了過來,腰下還掛著酒葫蘆和一塊玉牌。


    “這位小哥怎知地下情形?莫非你是……?”吳伯倒也見多識廣,一眼看出來者的不凡之處。


    “這位大伯猜的不錯,我隻是途徑此處的修士。不知你等在此作甚?”來人有些好奇的問道。


    聞言後,眾人動容。吳伯忙上前拱手說道:“原來是仙長駕到!在下姓吳,乃烏牛鎮鹽行的管事。這兩處鹽井為我鹽行所有,誰料方才井繩崩斷了,怕是傷到井下之人的性命,這才驚慌起來。”


    此處荒僻,距歸靈穀與一些家族亦不太遠,正是修士出沒的地方。山村小鎮中的百姓對這些上天入地的仙人並不陌生。一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在深山中,又能一眼看到地下深處,這不是仙人又是什麽呢!


    “嗬嗬!我姓林,並不是什麽仙長。諸位不必拘禮!”來人正是林一。他怕昨晚的黑衣人不願放過自己,也不敢祭出碧雲紗,見到此處有炊煙升起,便過來看看,也好詢問一下這是什麽地方。隻是沒想到此處竟是鹽井的所在,還有一人被抬筐砸傷。


    既然得知此處乃烏牛鎮轄內,依著手中的輿圖,即便是靠著雙腳走路,林一自忖也不會迷路。他見這些人手忙腳亂的往軲轆上栓繩子,那個吳伯心中有事,卻又怕怠慢了自己,正自焦慮不安,便說道:“此事既然被我遇到了,當助一臂之力,你等且閃開!”


    這夥鹽工有一二十人,除去做飯的、在地下掘鹽的,餘下的十來人皆圍了過來。聽到了林一願出手相助,皆露出振奮的神情。


    “快閃開!有請仙長施法!”有好事者招呼著,眾人紛紛讓出了井口邊的地方。


    “此間共有兩口鹽井,此處最深,不下二十丈。等閑人不敢下去,故此井下隻有一人掘鹽……”吳伯引著林一走至井口,還不忘說些鹽井下麵的情形。


    林一並不多言,衝著吳伯點點頭,示意對方不必多慮。他打量一眼三尺多寬的井口後,抬腳便邁了過去,身子輕輕下落。


    吳伯等人見這個年輕的修士如此從容不迫,免不了嘖嘖稱讚一番。而林一根本未將這些人的反響放在心上,他循著井壁,很快便到了井下。


    二十多丈深的鹽井對林一來說並不深,來到井底後他運足目力,見下麵一個摔碎的抬筐旁,一個壯實的漢子歪倒在地,被鹽粒掩住了半個身子,正自**著。他身後是一個十幾丈大的洞穴,瑩白一片,被掘出的鹽堆上還吊著一盞油燈。


    “你是誰?來救我的?”那個綽號叫做豹子的漢子,二三十歲的年紀,一身的腱子肉,粗眉大眼。見到林一就這麽落下來,並不驚恐,而是想要掙紮著坐起來。可他的腳被抬筐砸的不輕,疼得直咧嘴,忍不住咒罵起上麵的人來。


    林一上前抓住豹子的臂膀,輕笑道:“這位大哥勿要急躁!你隻是砸傷了腳骨,將養個三倆月便會好的。還是隨我上去吧!”


    “這幫子夯貨!若不是我躲閃及時,豈不是要被砸死!”豹子猶自氣惱地罵道。見對方隨手一拂便將鹽堆移去,他忙不迭地粗著嗓門讚道:“兄弟好手段!”


    林一笑了笑,抓起豹子的手臂說道:“大哥,我送你上去。”說著,不待其多言,拽著他便向上竄去。礙於井口狹小,林一竄去五六丈高後,單手抓住井壁停頓了下,見被拎著的豹子正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滿臉的驚訝,卻不見慌亂。


    此人倒是個膽大的漢子!林一手指如鋼爪一般抓入井壁的岩石中,手臂用力,身形繼續上躍十餘丈後,便跳出了井口。隻是刹那間,地麵上的一切,讓他心頭一沉。


    沒有想象中的歡悅聲,甚至連說話的動靜也沒有。山穀中,那十來個漢子猶如失魂一般,愣怔呆立,透著說不出來的詭異。而更為讓人驚詫的是,其中多出一位身著紫衣的青年人,正一臉得意的盯著林一。


    豹子見狀不明所以,便欲開口,被林一隨手封住了昏睡穴後,輕輕將其放到了地上。


    “哈哈!你倒也識趣!”對方的口氣中不無譏誚之意!


    林一緩緩直起身子,輕輕皺了下眉頭。他看出吳伯等人皆被靈力封住心脈,倒無性命之憂。眼前之人竟是鄭源,怎會如此之巧來到此處?此事不會如此的簡單!


    “鄭前輩來此,不會是為了這些凡俗之人吧!”林一既不施禮,言語中也少了敬意。果然,對方不以為忤,反而露出冷笑來,哼了一聲說道:“鄭某自然是為了你林一而來!”


    “哦!在下自認與前輩無冤無仇,尚不知前輩有何賜教?”林一眉梢一挑,出言反問。


    鄭源眼睛一瞪,上前一步冷聲說道:“無冤無仇?你可是來自大商?你可去過滸珠島?你可殺了我多名鄭家子弟?你敢矢口否認?”


    滸珠島?林一眼瞳一縮,玄天盾透體而出擋在身前。原來如此!致使卞振鐸、黎彩衣、真元子三人罹難的滸珠島,他又怎會忘記!隨即恍然道:“你是鄭家的人?”


    “哼!你一個來自海外的修士,竟敢大鬧滸珠島,連殺我數名鄭家子弟,還能在家父的追殺中全身而逃!今日落在我的手裏,也是報應不爽!不知你臨終前還有何話說!”


    鄭源將話說完,勝券在握一般,隨手祭出一把飛劍,冷冷注視著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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