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海船上眾多質疑的目光,麵對孟山咄咄逼人的叱問與恫嚇,林一翹起了嘴角,帶著冷笑搖了搖頭。


    “我林一雖為外門弟子,可一路上從未將自己視作外人。如孟長老所言,便是門派對我林一所作所為的評斷,我無話可說。隻是,讓在下心寒的,不是一次次在生死關頭被拋棄,而是在被拋棄後,我與柳堂主拖著未死之身苦苦追來後,得到的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報應!


    我想,孟長老行事,不會隻憑臆測吧?為何不問問柳堂主呢?若是柳堂主也說我林一心懷叵測,您再下殺手也不遲。即便孟長老不喜我這個養馬弟子在船上,尋一處無人小島,扔下林一獨自等死也成啊!”


    不緊不慢地將話說完,林一雙手一背,昂起了下巴。他冷然的目光掠過眾人,有意無意地在樓台上一瞥而過。


    “哼!好一張利嘴!”


    孟山也在細細打量著林一的神情,見其目光澄淨,神色淡然,卻言辭犀利,讓他老臉有些掛不住,在眾弟子麵前也隻能強壓怒火。


    看著船板上昏迷不醒的柳堂主,孟山皺起了眉頭,沉聲喝道:“來人,將柳堂主送去醫治,再派兩人給我看好這小子,不得讓他四處亂走,便是船板之上也不能讓他上來,一切待柳堂主醒來再作計較。”他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轉眼成了階下囚,林一卻是心情大好。隻要出海便成,沒人能趕走自己。他帶著無辜而又輕鬆的模樣,四下亂瞅,隻是目光再次掃過樓台之時,略作停留。


    “老道!差點分道揚鑣啊!”林一衝不遠處的真元子拱拱手,又對元青師兄弟咧嘴笑道:


    “兩位兄長,別來無恙吧!”


    “你個臭小子!”真元子眼睛一翻,罵了一句,麵上卻露出了笑意。元青師兄弟也是喜笑顏開地與林一打著招呼。


    “行了,隨我來!”兩個弟子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不耐煩地斥道。


    林一不以為意地點點頭,乖乖地跟著二人往艙板下走去,還不忘回頭衝真元子喊道:“老道,好吃好喝的別忘了我啊!”


    他的目光掃過木青兒師姐妹,笑著點點頭。木青兒卻視作未見,徐師姐倒是麵色溫和地頷首示意。


    海船很大。二十多丈長,三丈多寬,加上船板上的三層閣樓,有五六丈高。更有三根高大的桅杆,上麵掛滿了船帆。


    艙板下,也有兩層。底層是放著壓艙石,還有一些食用之物。二層的一半地方,放的還是食用雜物,留下的另一半,隔成了一個個小屋子,成了船夫睡覺的地方。


    或許是林一的身份特殊,他被帶到靠近最前頭的一間小屋子裏。一旁的船艙上方,開了個嬰兒腦袋大小的圓洞,一縷亮光透過來打在小屋子的門上。


    林一推開門,不到一丈見方的屋子裏,除了撲鼻的濕氣外,什麽都沒有。


    有人扔進來一床被褥,林一接過來,被子潮濕得能抓住水來,還有一股子黴味。


    將被褥鋪在地上,林一好整以暇地盤腿而坐,對門口的那兩個弟子嗬嗬一笑,眼睛一閉,打起坐來。那兩人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腳步聲在艙板出口處停了下來。


    這二人沒有守在林一門前,而是圖省事守住了船艙的出口。


    林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拿出自己麂皮褥子鋪在身下。他躺了下來,雙臂向後托著腦袋,腿翹著,慢慢地晃悠著,好似是在當年仙人頂的臥牛石上,身心放鬆,想著自己的心事。


    上船後,林一見到了一路上從未出現過的那些內門弟子,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天龍派果然是兵分兩路,一明一暗,遙相呼應。


    孟山和林一這一行乃是明處,穿州過縣,引來江湖同道的窺覬乃至尾隨,直到後來的廝殺。若是江湖同道的勢力不是孟山可以輕易剪除的,天龍派隱在暗處的另一隊人馬,便會出手,除掉所有敢於捋虎須的人。


    路上,孟山與季湯多次悄悄外出,便讓林一察覺到了不對頭,在過了安西後的那個夜晚,他躲在夜空中,終於看到了天龍派隱在暗處的另一隊人馬。


    那個施展飛劍的老者,先前也見過,竟是天龍派姓江的太上長老。林一知曉此事後,暗自小心。草原上遇到狼群後,狼王被傷,想必也是兩隊人馬相隔不會太遠,江長老一行同樣沒躲過狼群。


    這兩隊人馬,最終還是匯合到了一起,這也是林一事先想到的。心中雖忌憚江長老,可林一還是要登上這條船,因為他別無選擇。


    不過,在上船之時,林一還是運轉《隱靈訣》隱起身上靈氣的波動。如此一來,便是乾坤袋,也因貼身的緣故,上麵的異狀也變得若有若無起來。好在江長老有高人隱士風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好像沒在意他的到來。


    林一到了船上,卻能感到江長老的存在。對方雖未現身,其神識掃來之時,還是被他察覺了。


    讓林一感到僥幸的是,那道神識隻是一掃而過。想來,對方並未察覺自己的異樣。


    搖搖頭,林一暗忖,眼下一時半會不能用神識了,還是謹慎一些為好。躲在這艙下,未必是件壞事呢!


    海船行駛很平穩,有時讓人分不清置身之所,究竟是在陸上還是在海上。飯時也不用林一出去,有人送到門口。


    林一呆在小屋子裏,除了不能四下走動以外,倒也安閑。


    老老實實地呆在小屋裏,海船的去向林一也不知道,隻能靜坐調息。因顧忌那個江長老,他連入定修煉也不敢,隻能凝神去聽海船上的動靜。畢竟孟山有話在前,他也不能不防。


    當日晚間,海船甲板上一層的一間屋子裏,孟山帶著幾個人,圍在榻上的柳堂主麵前。他人已醒了過來,身上的刀傷也已裹紮妥當,隻是神情倦怠,蒼白的麵容上沒什麽表情。


    “柳誌,醒來就好。你給我說實話,你與林一,是怎麽來到此處的?還有那些弟子哪裏去了?”孟山說完,退後兩步,坐在一張木椅上,麵色有些陰沉。


    孟山的話,讓柳誌想起一日來的生死逆轉,還有兩次身陷重圍時的絕望。他雙目失神地看著頭頂上的油燈,許久之後,才輕咳一聲,略帶沙啞的說道:“三日前,長老的船走後,弟子一行便被人盯上。昨……日,弟子帶人棄船,踏上了通海州,被二百多人圍困,殊死拚殺後,無奈對方人多勢眾,最後隻剩下我和兩個車夫,其餘的弟子,都死了……”


    柳誌深深喘了口氣,平息了下內心的悲慟,接著說道:“當弟子決意一死之時,林一出手殺死排幫的劉巨虎,救下了弟子……然後趁夜黑人亂,逃了出來……他們緊追不放……金科那個外門弟子先逃了出去。弟子與林一二人,被人追殺,退路已斷……


    ……無奈之下,弟子想起了靈州的出海處……或許,逃到海上,是擺脫對手的一個途徑。弟子托諸位同門之福,撿了條命。若是因此觸犯門規,此事也因弟子一人而起。弟子甘願受罰,與林一無關!還望長老與諸位同門明察……咳……咳……”


    身子虛弱的柳誌,話未說完,氣喘不勻,咳嗽了起來。


    孟長老來回琢磨著柳堂主的話,沉著臉,久久不語。忽然他眼光一閃,盯著柳誌說道:“你等被圍,是昨日的什麽時辰?”


    “昨日……天明時分。”柳誌胸口起伏之下,話語卻不失分寸,他目光深沉。


    “為何提前了一日?按預先的謀算,你等不應走得這樣快啊!”孟山追問道。


    “掛起了天龍旗,還想安生嗎!”柳堂主輕歎了一聲,接著說道:“為了擺脫商水之上的圍堵,弟子隻能走得快些才能擺脫糾纏!”


    “十二個時辰,五百裏路,他還帶著一個傷重的人……子先,你能做到嗎?”孟山若有所思之下,卻出人意料地問起身邊的徒弟來。


    俞子先心中卻是對那個外門弟子不服氣,略顯尷尬地嘿嘿一笑,躬身答道:“若是弟子一人,倒也不難!”


    “哼!不能就是不能,哪裏這麽多廢話!”孟山冷哼了一聲。俞子先訕訕一笑,撓撓頭退在一旁。


    “柳誌,這林一的武功又如何?”孟長老麵色稍緩,出聲問道。


    柳誌並未遲疑,接口答道:“他力氣很大,跑得很快,武功如何,倒是難以評斷。因弟子一路上昏厥多時,倒是沒留意這些。”


    “季湯,讓那兩個弟子暗中盯著林一便可!”孟山衝身邊站立的季湯吩咐了一聲後,站起身來。他陰沉的臉上,擠出些許的笑容,說道:“柳誌,好生養傷吧!既來之,則安之。為了門派大計,壯士斷腕之舉,有時也是難免啊!”


    “多謝長老!”


    柳誌躺在榻上,頷首作謝。他看著離開的眾人,長出一口氣,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林一,救命之恩,我柳誌不忘!不過,我也隻能如此了。無論你是何人,來此何意……好自為之吧!


    ——


    ps:下一更中午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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