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正午時分,一行人走了約莫百裏的路程。


    尋一背風處,眾人下馬歇息。


    林一剛剛收拾好馬車,金科跑了過來,有些為難的說道:“林師弟,這駕車不難,可卸下轡頭卻不易,你看能不能……?”


    隨行的外門弟子,就林一與金科二人,彼此幫襯也是應有之意。


    馬車途中歇息時,要將馬從車轅下卸出來,好讓馬匹將養腳力。金科駕的是套好的馬車,至於套車、卸車這些粗賤的活計,他隻能來向林一討教。


    路途遙遠,若是因馬車的緣故耽誤了大夥的行程,即便有姥爺在後麵,這金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林一幫著金科卸下了馬匹,後者在一旁瞧得仔細,忙不迭的道謝:“林師弟,外事堂中就咱師兄弟同行,彼此要多多關照啊!這是行腳的盤纏,雖由我保管,可咱兄弟也不是外人,這些你先拿著,路上花銷甚多,手上有了銀子,也便宜些!”


    說著,金科便往林一懷裏塞過一個包裹。


    林一也不推辭,接過伸手揣入了懷中。


    木管事心疼外孫,給的銀錢不會少的。這金科也算學會了做人,這些內門弟子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也隻有林一才能說上兩句話。眼下能與林師弟套近乎,金少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林一回到自己的馬車旁,一個人坐在地上,拿起了酒葫蘆。


    不遠處,真元子師徒圍在一起吃著幹糧。那倆徒弟相貌英俊,氣宇軒昂。白臉的叫元青,臉色稍黑的叫元風。或許是身為道士的緣故,這兄弟倆心性高傲,卻有著幾分質樸與率真。


    真元子雖貴為一派觀主,隨天龍派弟子出遊,也隻能因陋就簡,自己照顧自己了。


    “你這小輩,何故隻是飲酒呢,老道這裏備有果脯肉幹,與你換酒喝如何呢?”真元子似是忘記了不快,十足長者仁慈的模樣。


    林一揚起葫蘆,輕呷一口,看也不看真元子師徒,搖頭說道:“不換。”


    真元子早有預料,不以為意笑了笑。一旁的倆徒弟則是麵生怒意。


    孟山帶著木青兒一行走來過來。人未到,笑聲起:“哈哈!慢待了道長!”


    真元子灑然一笑,舉起手中的果脯,說道:“孟長老無需見外。前途漫漫,風餐露宿亦為平常。有吃有喝的,老道很是愜意。隻是給貴派添麻煩了!”


    孟長老身後的木青兒與徐師姐,對真元子禮敬有加。季湯與羅融帶著姚子等人,也過來與老道見了禮。


    真元子麵上有光,起身笑道:“孟長老,你我皆是同路人,如此客套,豈不是見外了。讓老道憑生不安!”


    真元子言語隨和,為人隨意,讓眾人心生好感。孟長老大笑道:“道長真是快人快語,甚合我意。請便!”


    真元子微笑道:“孟長老諸事纏身,不必為老道分心,諸位也請自便!”


    林一兀自獨坐,對身旁之事不聞不睬,不時呷一口酒,目光淡漠。


    “為何飲酒?”清冷的聲音響起,林一抬眼一看,見孟山業已離去,木青兒麵帶怒色正盯著自己,其身後還站著季湯等人。


    真元子麵帶笑意看著眼前的一切。


    林一也不起身,神色平靜的回道:“暖身而已!”


    木青兒不知為何,見到林一便會心生怒氣,見其神情冷漠,忍不住叱喝道:“出行危難重重,你還白日飲酒,不知外事堂為何要你這憊懶之人前來?”


    “我自會駕好馬車,至於危難嗎,又關我一個車夫何事?”林一懶懶答道。躲了幾個月了,如今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是受其欺辱多次,此時的他,實在拉不下好臉色來。


    季湯見過這養馬弟子執拗,懶得與其計較,並不言語。


    姚子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林一罵道:“你這臭小子,記吃不記打!師妹為遠行著想,才出言警醒於你,你還敢強詞奪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頭!”


    林一眼睛一閉,紋絲不動的坐著,入定一般,他對姚子的斥罵,不理不睬。


    木青兒恨恨指著林一,對身後的季湯急道:“師兄,你看看這人,如此憊懶不堪,讓人氣惱!”


    季湯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皺起了眉頭。可也總不能真痛打這小子一頓,誰來駕車?


    “嗬嗬!幾位勿惱!”真元子笑嗬嗬來到幾人麵前,笑道:“駕車不比騎馬,坐在車前,隻能一味強忍風寒,著實辛苦。喝點酒怯寒,也是車夫在冬日駕車的一個法子。何況,這小葫蘆也裝不下許多酒的,料也無妨!”


    木青兒見真元子出麵說話,隻道是錯怪了林一,麵色一紅,不再言語。姚子也隻能對林一狠狠瞪了一眼,訕訕退了回去。


    真元子又笑著低頭問道:“這位車夫,老道可有說錯!”


    眾人心想,你脾氣再是執拗,麵對真元子這般的高人,也該以晚輩之禮稱謝。否則,便真是不知好歹了。


    誰知坐在地上的林一,眼皮也不抬,哼了一聲:“你有說錯的時候嗎?”


    真元子語噎,也不氣惱,嗬嗬一笑,撚須離開。


    木青兒等人忘卻了方才的言語衝突,瞪大了眼睛,愣愣看著地上好整以暇的林一。木青兒還當林一故意對自己不敬呢,敢情此人生性如此涼薄?


    季湯與羅融相視一笑,隻當是見了稀罕物,搖頭離開。姚子轉身之際,不忘恨聲甩了一句,“你小子有種!”


    幾人相繼離去,林一又是悠閑的喝了口酒,神色淡然。


    真元子邁著方步,又踱了過來,得意笑道:“小子,你欠我一個人情!”


    ……


    一行人走了兩天,黃昏時分,來到一處小鎮。


    鎮口一塊石碑上,刻著“望西”二字。


    “此處距九龍山四百裏,過了望西鎮,前行百裏,便是安州地界了。”真元子見識頗廣,商國山河地理,了然於胸。一路上,也不管林一冷眼相向,他自顧滔滔不絕,述說沿途地誌趣聞。


    真元子好為人師,林一也樂得成全,對其神情緩和許多,隻是依舊很少說話。


    一行車馬來到望西客棧,一黑衣壯漢帶著十餘人上前迎接眾人。原來是天龍派駐外的堂口,早已收到門派傳信,專門在此等候。車馬俱有人伺弄,林一樂得清閑,早早吃罷晚飯,便回客房歇息。


    林一與金科一間屋子。


    金科想與之攀談,林一卻不領情,將長劍擱置床頭,和衣而臥。


    自從在九龍山集市外,見識林一連殺四名高手後,金科便心生畏懼,知道此人自己惹不起。好在對方並不找他麻煩,彼此也相安無事。


    這兩日夜間,皆在野外露宿,好不容易有了床榻安歇,金科眼角生了倦意,便熄燈上床睡了。


    許是勞累疲憊,一會的工夫,金科便發出了鼾聲。


    漆黑的夜裏,一直躺臥不動的林一,倏然睜開了眼睛。體內靈氣運轉,一天的勞頓早消失的無影無蹤。見金科酣睡,他便起身盤腿而坐,神識慢慢鋪開,穿過牆壁……


    客棧兩層,自己所在一層,隔壁住的都是內門弟子,一個個也都沉睡著。樓上的木青兒等人都在,他神識一掃即過,還是不習慣窺視他人。隻是樓上少了二人……


    客棧四周,明裏暗裏有十餘人手持兵器,神情戒備。這些應是天龍派堂口的人,在擔任守衛。


    小鎮不大,裏許方圓,百來戶人家。


    片刻間,林一的神識便覆蓋了整個小鎮,隻是,樓上不在的二人,依舊蹤影皆無……


    按捺不住的好奇,有衝出黑夜的欲念,林一凝眉沉思良久,最終還是搖頭作罷!


    ……


    第二天,曙光初現,一行人便早早起床,洗漱用飯,整理行裝,添置幹糧飲水,重新啟程。


    林一將長劍插在車禦上,跳上馬車,駛出了客棧。


    老道不失時機的坐了上來,瞥了一眼林一的長劍,笑道:“你這長劍倒也不差!”


    “老道的眼光也不差!”林一淡淡回敬了一句,便望向前方。真元子嗬嗬一笑,也凝目觀望。


    客棧外,幾頭馱馬背負貨物,還有十來個周身鼓鼓囊囊的漢子立在一旁。乍看像一夥行腳的商販。


    孟長老神情不悅,對其中一人擺手道:“你等不能與我同行!”


    那領頭的漢子,衣著土氣,卻也身材壯實,不服氣的說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等本是行腳商販,欲與諸位豪傑結伴而行,圖個安穩便利。沒成想江湖中人,心胸會如此促狹,也罷,我等遠遠跟著就是,若有不虞,也不用高人出手相幫,在下認命便是。”


    孟長老目光深視對方片刻,一揮手,轉身對天龍派眾人喝道:“啟程——!”


    “嗬嗬!小子,你看這些商販有何蹊蹺?”真元子的嘴巴似是閑不住,撚著胡須,輕聲問道。


    “老道看到的,便是我看到的!”林一淡聲道。


    真元子搖頭笑道,“你這小子,頗有慧根,比我老道更像個出家人。”


    “我本無家,何來出家一說。”林一回道。


    “臭小子,給你個梯子,你能爬上天去!”真元子搖頭道。


    “你有登天梯,我便爬一回,又有何妨?”林一嘴角一咧,露出了笑意。


    真元子苦笑道:“老道若是有登天梯,還何苦如此呢!這夥商販來意不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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