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見這漢子鼻涕眼淚一起上,猥瑣埋汰加上膽小怕死的模樣,知其滿嘴胡言,卻也不想濫殺。他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爺爺饒命——啊?”裘貴聞聲又嚇一跳,忙道:“小的裘貴,是附近的老實人!”說完,心頭直跳,煞神不殺自己了?


    林一微微搖頭,皺著眉頭道:“裘貴,給我站起來!”


    裘貴聞言,三角眼眨巴著,眼珠子急轉,忙一骨碌爬起身來說道:“不知爺爺有何吩咐——”他滿是鼻涕眼淚和灰塵的臉上,盡是小心。


    “去把那三人屍首埋了。”林一的神情捉摸不定,冷冷說道。


    裘貴低頭哈腰,應聲不停,腿下卻遲疑不動。


    那滿地的紅黃青白,看著就讓人手腳發麻,血腥氣熏得人直想嘔吐。裘貴眼淚又流出來了。


    “看來留你也是無用!”林一的語氣平淡,可聽在裘貴耳中,如同催命符般。


    “唉!唉——小的這就去!”保命要緊,裘貴驚喊了一聲,忙拔動腿腳向幾具屍身跑去。血腥氣撲麵而來,讓他捂著胸口跪地嘔吐了起來。


    四周血腥之氣甚重,馬車已被趕到了一旁,少掌櫃的夫人帶著孩子在車裏歇息。


    三人一邊敘話。林一這才知道,原來少掌櫃的夫人,是天平鎮人,這次是帶著孩子,回娘家的。阿貴腿腳勤快,頗受少掌櫃青睞,便一路同來。沒想遇到劫匪如此凶頑,少掌櫃自是不敵,好在他趕到化解了危機。


    少掌櫃聽聞林一出自玄元觀,分外欣喜。算起來,太平鎮與玄元觀也算是有一分鄉梓之情了。


    “林一,沒想道你武功這樣厲害啊!早知跟你學幾招,將才也不至於如此無用!”阿貴感歎道。


    “我隻是會一些道家粗淺功夫罷了,不值一提的。賈兄臨危不懼,才是讓人佩服的!”林一微笑道。少掌櫃看著阿貴,眼神也透著讚賞之意。


    “不知小兄弟要去何方?”少掌櫃因林一與阿貴熟稔,說話也隨意許多。


    “我本是去天平尋訪親友,此事已了,欲去天下遊曆!”林一答道。


    “小兄弟真是好氣魄!好男兒理當如此。若林兄弟不嫌棄,可否喚我一聲梅大哥!”身為少掌櫃的梅中文,也是豪爽好客,善交友之人。


    梅中文欠了林一天大的恩情,卻也不造作,起了結交之心。無奈對方高深莫測,讓灑脫的他心中忐忑。


    “梅大哥無須客氣!”林一笑道。危難見真情,此夫婦二人性命攸關之時還能不離不棄,著實不易!


    “對林兄弟的救命大恩,為兄自是不敢忘懷!可惜即將分別,不能相攜共飲,略表心意啊!”梅中文歎道。


    “嗬嗬,我這裏倒是有酒,不過梅兄有傷,不宜飲酒啊!”林一搖頭微笑,稍作沉思,又道:“此去還有幾十裏路要走,此間人煙稀少,我陪梅兄與賈兄一程,再回頭趕路也不晚的。”


    剛剛還擔憂此去安危呢,想著要是再遇劫匪,便是真正的此行不虞了。可有了武功高強之人相送一程,梅中文心中暗喜。隻是承人恩惠難免讓人心生不安,好在林一神色輕鬆,對此不以為然,讓三人話語憑添幾分歡愉!


    梅中文畢竟刀傷失血過多,雖振作精神,也漸漸麵色蒼白,體力有感不支,便去車裏歇息。


    林一對阿貴交代了一聲後,緩步向裘貴走去。


    裘貴拿著把鋼刀,已掘好了半人深的土坑,累得直吐舌頭。見林一走來,他忙又去拖屍身,隻是血腥難抑,又蹲在一旁幹嘔起來。


    林一也不做聲,嚇得裘貴不敢喘息,抹了把鼻涕,帶著一臉的委屈,繼續幹活。他累得手腳發軟之後,終將鄭大幾人草草掩埋起來。


    “是不是再掘一個坑呢?”林一自語道。


    裘貴剛想討好說兩句什麽,立刻打住了念頭,諂媚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噗通’一聲跪倒求饒:“爺爺饒命啊!小的可並無半分忤逆之心啊!求爺爺饒命啊!小的正想奉上,不敢隱瞞!”


    說著,他手忙腳亂從懷裏掏出一堆東西來。這些都是他拖拽屍身時,暗中動的手腳。


    裘貴麵前地上,一小堆散碎的銀子,約有十餘兩。


    “這些都是爺爺的,還請爺爺念在小的老母幼兒的份上,把小的當個屁,放了吧!”裘貴磕頭不止,哀求不休。


    “天作孽尤可韙,自作孽不可活!拿著地上銀錢,去做些正當營生。”林一不知自己如此,是對還是錯。他皺著眉頭沉聲說完,轉身離去。


    見煞神的背影遠去,裘貴愣在當場,汙穢不堪的臉上,陰晴不定。


    “林一,你剛才放過那賊子了?”阿貴揚著鞭子,輕抽一下馬兒,然後回首問道。馬兒噅噅歡嘶,拉動馬車前行。


    林一坐在阿貴身邊,說道:“此等雞鳴狗盜之徒,膽小怯弱,不似那些手上沾血的凶頑之輩,唉!世上如此多盜賊,殺不盡殺啊!”說完,他不禁輕歎一聲。


    阿貴見狀語氣一轉,笑道:“林一,幾年前的那一次就是你出手救的我吧!嘿嘿!當時那麽多江湖人士,竟無一人知曉是你,嘖嘖!”搖搖頭,他接著感懷道:“沒想今日我與少掌櫃,又承你相救,此情深重自不必說。我真想隨你而去,讓你也教我一身高強的武功啊!以後行俠仗義,多威風啊!”


    林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怎樣,至今也稀裏糊塗的,與真正的一流高手相比如何,他也不知道,也沒想過去比較。


    自從知曉了另一個天地的存在,江湖武功對林一來說,已毫無神奇可言。武功再高,又有何意義呢!不過是在這世俗間強人一籌,自逞威風。他心中所向往的,亦非常人可以想象,更不是阿貴所能明白的。


    “跟我走——?好啊!賈兄真的舍得離家遠行而不知歸期!”淡淡笑著,林一輕鬆說道。


    “嘿嘿!我自是願去的,隻怕我娘會舍不得!”阿貴嘻嘻笑著,手裏的鞭子甩了個脆響。


    馬蹄踢踏,一路上,二人說笑不停。


    日頭西斜時分,眼前漸漸開闊起來,偶爾,路上可見三兩個行人。


    前麵距天平還有一二十裏的路程,林一便與阿貴幾人揮手作別,獨自向回路走去。


    半途耽誤的太久,眼前的路,一天內走了三遭,林一不禁為此搖頭苦笑。


    以後的路,還不知會有多少未知,在前麵等著自己!


    眼見日頭西沉,彩霞映紅天際,林一心想著隻怕要在半路過夜了。他正暗自忖度著,神色一動,身形向路旁閃去。


    不一會,噪雜的聲響從前麵傳來,幾個漢子扭著一人,打罵不停,走了過來。


    “這個狗日的!想拐我外甥,你不是能跑嗎!讓老子追了你十幾裏,回頭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一個身材壯實的漢子,拎小雞般,掐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連扯帶拽,向前走著。


    “你個該死的裘貴,壞事做盡,明早就送你見官!”


    “不是這狗日的奸猾,昨兒就抓住他了!”


    “老天有眼,這賊貨還敢回村,正好被爺們給撞上了!”


    隨行的幾個漢子也是喝罵不停。


    這莫名其妙的一出,讓躲身不遠處的林一訝然,隨即不禁搖頭失笑。


    夜色降臨,一抹人影躍向一處高*崗。


    高*崗四周,山林簇圍,月明星稀,山風涼爽。


    林一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此處露宿一夜,倒也不錯。他伸手取出幾麵小旗,揮手散出,小旗入地即隱,隨後掐了幾個印訣,口中輕叱一聲,一團幾丈方圓大小的白色光罩一閃。


    月色下的山崗之上,人跡杳無,空蕩蕩的一片,仿佛從沒人來過。


    這乾坤四象旗果真不錯,陣法啟動後,原地的人影隨即消失不見。


    而此時的林一,正盤腿而坐,陷入了沉思。他不再是那個依靠著師父,成日裏無憂無慮的小道士了。師父走後的三年裏,哀傷之餘,便是練功,也無他想。而如今,一個人走在路上,許多的事情要靠自己去斟酌。世俗中,遇到的真真假假,也要自己去甄別。


    蘇先生對自己說過,前途如危橋踏雪,步步驚心,林一對此深以為然。閑中不放過,忙中有受用。以後的路怎麽走,一定要多多自省。


    直接去東海呢?林一不止一次的如此想過。可一個人貿貿然去海中尋覓,無疑是很不明智的舉動。而誰又能為自己指明路途呢?若不去大夏國,自己的修仙之路,隻怕要到此為止了。想想仙人頂後山洞內,那坐化的玄元真人,他心底就湧出強烈的不甘。


    忽地眉頭一動,林一的腦海中想起一件事來。三年前無意聽到的那個江湖傳聞,讓他思緒急轉。


    常言道,無風不起浪,凡事皆出有因。


    記得那個石堂主與排幫的劉巨虎的對話,意思是說江湖第一門派的天龍派,十年一次出海後,就會獲得丹藥與神兵。隨即他又想到,在太平酒樓門前,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手裏的小劍法器,還有那個兩次遇到的馬老,以及第二次馬老一行所帶的靈石。


    林一感到,自己隱約之中,已尋摸到了什麽。


    原來沒有在意這些,如今細細一想,林一對天龍派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或許,解開這大夏國之謎,可以從天龍派開始!


    想到此處,心中多了份快意!林一順手拿起葫蘆,仰頭喝了一口,甘冽的酒香沁腑,讓人神清氣爽,離家後的一絲迷茫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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