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祝箏氣勢淩人地站在車前討說法時,車裏忽然伸出一隻手,拽著她的手腕,大力將她拽進了馬車裏。


    祝箏一個不察,倒頭栽進了滿是冷香的懷抱裏,反應過來立刻拿腿準備蹬開他。


    容衍卻好似早就料到,一隻手握住她的腳踝卸了力,輕輕鬆鬆把人按在了懷裏,牢牢壓住了。


    “流風,回聽簫苑。”容衍道。


    “流風,不準回!”祝箏喊。


    流風都沒看清大人是怎麽把人拽進車裏的,他今天是先撞車後綁架,心亂如麻。


    兩聲指令一前一後,按理說應該聽大人的,可大人一向聽四姑娘的……


    流風有些頭大,這下真不知道是走還是不走了。


    馬車上的兩人不知是不是打起來了,搖晃的厲害。


    眼看鬧市馬上支起來了,周圍有許多人已經開始駐足留意了。


    顧及大人的清名,流風立刻跳上了車,著急駕去個偏僻的路上。


    察覺出馬車真的開始走了,祝箏像個泥鰍一樣使勁撲騰,“大人這是要強搶民女嗎?”


    容衍的瞳孔幽深如寒潭,見抱不住她,便換了個姿勢把她壓在了身下,凝著她沉聲開口。


    “便是真的強搶又如何?”


    若是做什麽都是錯的,那是不是什麽都能做了……


    他的力氣大的驚人,祝箏像是被鷹爪按住的白雀,胳膊壓著胳膊,腿壓著腿,動彈不得。


    可惜祝箏反骨長得茁壯,越是壓著她,她就越來氣,勃然小怒道,“那我一定會恨大人一輩子!”


    容衍遲遲沒應聲。


    馬車粼粼前行,碾過滿地落葉,外頭的人聲清晰可聞,間或夾幾聲鳥鳴,也沒掩蓋住車裏相貼的兩人狂亂的心跳聲。


    他就這樣把她壓在身下,抓著她的腕子束在頭頂,力道握得更緊,十指緊扣按在了軟座上。


    而後忽然低頭,俯下身來。


    唇被含住時祝箏都氣笑了。


    正劍拔弩張呢,就毫無預兆地親上了,這就是他的解決辦法嗎?


    她偏開臉躲開他的吻,眉目之間顯出十成的不情願,像難馴的狼一樣齜著牙,準備狠狠咬他一口。


    容衍停了停,沒再繼續,摟著身下齜牙咧嘴的小臉攬進了懷裏。


    他當然知道這樣隻會讓事情更壞。


    可他沒有辦法了。


    明明她那晚給了他希冀,明明隻差一步,卻隻隔了一晚,直接從雲端跌落冰窟……


    任神仙來了也擋不住他發瘋了。


    誰能告訴他應該怎麽做,還能怎麽做。


    縱使想出一萬種方法來補救,手握著答案的那個人,連麵都不肯讓他見了。


    祝箏在他懷裏也不肯乖乖被抱著,容衍死死攥著她的手,沒給她半點推開的餘地。


    蹭著她發側,把臉埋進她頸窩裏,貪戀地想要擷取一小份溫存。


    好想她。


    他一向眠淺夢多,這些年養成了一個習慣,常常要看看那些邸報才能睡著。


    如今邸報也燒了幹淨,聽簫苑裏卻到處都是她殘存的笑影,他想她想的肺腑灼痛,蝕骨剜心,連個緩解的法子都沒有。


    是他圖謀已久,是他步步為營,他亦厭極了自己的工於心計,在盛京卻習慣了這樣度日。


    她若是以這樣的理由遠離,讓他再無半句話可辯。


    可她不該把他機關算盡的求而不得,輕而易舉地給了旁人。


    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比他好在哪裏,又頂著個衝喜的荒唐理由,她倒是不在意了。


    好似終生大事,誰都可以,偏偏不要他。


    偏偏不要他啊……


    馬車顛簸著晃動,青帷簾下的流蘇像是迎風搖晃的枯草,祝箏被壓在身下,聽見容衍低垂的聲音,鑽進耳朵裏。


    “祝箏……別這樣對我。”


    話音飄散,一陣靜默幽幽蔓延開。


    他的吐息灌在她衣襟裏,沉悶地起伏著。


    想起近日來的思慮成災,祝箏有些委屈,她何嚐不是從夢幻泡影中跌落驚醒的……


    可他語氣說的這樣惹人生憐,教她竟覺出幾分對他不起,甚至想抱著他輕聲安慰幾句。


    望著馬車蓋頂上的纏枝紋,祝箏抬起了手,半晌,又垂了下去。


    “我怎樣對大人了?”她聲線緩了下來,“難道不是大人一直任性而行嗎?你到現在都沒覺得自己做的很過分嗎……”


    想跟蹤就跟蹤,想撞人就撞人,他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跟蹤先不提,但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事,牽扯到外人遭飛來橫禍,她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了。


    “大人究竟在想什麽?”祝箏還是對他幼稚荒誕又生硬的做法難以置信,忍不住試探道,“將來我若是真要成親呢?不是小方公子也會是別人,你要在大街上守一輩子街口,來一個撞飛一個嗎?”


    容衍悶聲道,“那又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平生最講道理的人要變成土匪無賴了。


    祝箏聽的一陣頭暈,狠了狠心道,“大人是成大事的人,現在不過是鑽了牛角尖罷了。你知道我那樣多的事,不可能不清楚,我平生最厭無理取鬧地癡纏。”


    “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門簾流蘇上的琉璃墜子扯掉了一車,浸在打翻的茶水裏頭,像滾了一地淚珠。


    外頭不知何時沒了人聲,車內車外悄然靜謐。


    容衍氣息漸輕,埋在她頸上長長吐息,再開口時,已沒有了方才的狂亂,像激蕩的湖麵重又沉寂下去。


    “祝箏……”他澀然道,“你就仗著我什麽都會答應你。”


    祝箏一怔,心上似被長針紮了一下。


    不自覺順著他的話回想,明明自己想的是遠離他這樣可怕的人,可是卻屢屢心不對口……她的冷淡,她的對峙,原來不是堂而皇之,而是有恃無恐嗎?


    不待她想明白,容衍已經鬆開了她的手。


    “好,我放你走。”


    *


    方惜辰再次將傷痕累累的馬車送去整修,一瘸一拐地回到府上時,沒料到正撞見那個算命瞎子又來了。


    他倒是來的巧,方惜辰正滿肚子迷津呢。


    不等方惜辰誠心谘詢,那江湖術士就主動說道,“聽聞府上接連遭受飛來橫禍,此乃大凶之兆!皇天一怒,不同意這門親事結下啊!”


    二叔家的一群家眷聞言,立刻群起將他團團圍住了。


    “那怎麽辦啊?”


    “還能衝喜嗎?”


    “換家結親行嗎?”


    這慣會裝神弄鬼的術士突然一改口風,反倒淳淳勸誡病了就好好找大夫看病,不要指望歪門邪道管用,更不要相信衝喜這樣的無稽之談。


    被擠在外頭的方惜辰聽樂了,鼻青臉腫的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好啊!”他歡呼一聲。


    誰料高興地太明顯,引得眾人一齊看過來,隻好又立刻扼腕道,“好……可惜啊,唉!”


    “二叔啊!侄兒不孝,真恨自己不幫不上忙啊!”


    提親的事就此按下,方家派人登門致歉,方惜辰順勢裝起了臥病在床。


    祝箏在方惜辰屢屢表示他是裝的情況下,還是買了許多禮物,懇切地撫慰了一番。他雖不明所以,但深感祝箏這個朋友交的忒值了,感動的涕淚連連。


    總之一場鬧劇落幕,重迎來了風平浪靜。


    風平浪靜中卻醞釀著一場危雨,喑喑欲來。


    盛京即將迎來中秋佳節時,祝箏聽說了一個消息。


    公儀休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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