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人群先是起了哄,而後熱鬧了半天,都沒有等到所謂的“祝四小姐”上台,便慢慢安靜下來。


    祝箏背後滲出細密的汗珠,緊緊攥著手中的玉牌,幾乎嵌進了皮肉裏。


    一旁的公儀休卻很是氣定神閑,端看著台下,似乎料定了不會有人上台。


    沉默愈久,寂靜中便開始夾雜著驚訝的低語,底下有早就疑惑方才的祝清的幾個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似乎很快就要分析出誰是……


    “我是祝箏!我就是祝四小姐祝箏!”


    人群中,一位白衣的女子撥開人群,風吹林火一般地刮上了台,她上台鞠了一躬,抬頭時,也遮著半張臉。


    “各位莫怪,我也長了疹子不便見人,所以也學祝……呃,祝清姐姐……遮麵行事。”


    祝箏一下聽出這清脆的聲音是誰。


    聶如笙。


    她換了方才那身桃紅色的衣服,眼下也是一身銀色獵裝。


    打眼看去,和祝箏的顏色別無二致,站在一起真的酷似一對親生姊妹。


    祝箏腦子有些發懵,雖誠然感謝聶姑娘的仗義出手,可如果待會兒又有人抽到了聶如笙怎麽辦?難道又要人頂替她嗎?


    這樣抽下去,無休無止,豈不是變成了早晚圓不上的一個謊。


    聶如笙像是猜出了她所想,湊近半步,借著溫封寒小山一樣的背影遮掩,附耳小聲對她解釋。


    “不用擔心,我的玉簡不在那個筒裏。”


    “我哥打小不擅長和姑娘說話,今天一大早就向二殿下招呼過,已經提前取走了我的牌子。”


    “可我才不想和他一道呢,他這個人私下可難纏了,吵的我耳朵痛。”


    “我看溫世子像個大木杆一樣,不言不語,正合我意。”


    祝箏往台下去看,果然看到人群中有位紅袍公子一臉呆若木雞又咬牙切齒的表情,恨不得把聶如笙從台上拽下來。


    雖然不知她為何這樣做,但聽完心中確實大石落地。


    祝箏向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誠懇道,“聶姑娘今日之恩,我銘記於心,日後定當回報。”


    聶如笙隔著麵紗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祝四姑娘不必這麽客……”


    “祝清姑娘,祝箏姑娘。”禮官的呼喚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兩人應聲抬頭,“請移步馬廄,挑選出遊的良駒吧。”


    台上的才俊貴女都各自配成了對,前頭站著的溫封寒也轉過了身,瞧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兩人。


    溫世子不像個會多事的性子,戲已至此,祝箏也隻能做了全套,款款福身道,“小妹有緣和世子同行,就麻煩世子多加照應了。”


    溫封寒冷冷挑眉,大跨步下了台,隻留下一抹孤傲背影。


    “哎,世子等等我啊!”聶如笙頗為不滿,回身匆匆對祝箏告別道,“那我先跟他去挑馬了。”


    祝箏淺笑著點了點頭,看著聶如笙腳步輕快地追溫封瀾去了。


    公儀休貴為太子,早就備好了禦用的馬匹,自然不會和其他人一起。祝箏被禮官帶著到了馬廄時,大部分馬匹都被擇好了主,隻剩角落裏一匹棗紅色小馬。


    馬匹都是經過禦選的良駒,對祝箏來說沒什麽區別,她徑直走向那匹紅馬,拍了拍它的腦袋。


    它低頭在祝箏掌心蹭了下,低垂著眼睛,看起來很是溫順親人。


    “就它吧。”祝箏對禮官道。


    祝箏牽馬而出,山間秋意正濃,山間小徑鋪滿落葉,金黃與火紅交織,顯出荒涼衰頹的絢爛之感。


    祝箏難掩憂慮之色,姐姐的下落成謎,眼下有了這匹馬,或許能成為尋人的助力。


    她緊握韁繩,輕盈一躍,穩穩落在馬背之上。


    正欲策馬離去,一道冷冽如寒風的聲音突然響起。


    “祝姑娘膽子不小。”


    祝箏抬頭,公儀休騎著高大黑馬,橫亙於前,目光如炬地審視著祝箏。


    “本王倒是沒想到,三小姐還有這樣的身手。”


    話這樣說著,他眼裏卻沒有半點驚訝之色。


    “少時習得一點皮毛罷了。”祝箏淡聲道,“教殿下見笑了。”


    公儀休輕笑,話鋒一轉,“祝姑娘是準備上哪兒去?”


    “自然是在尋殿下。”祝箏回答得坦蕩。


    “哦?”公儀休嘴角笑意加深,“正巧本王也在找三姑娘。”


    祝箏垂著頭,不置可否。


    緊接著,他拍拍手,喚了一聲隨侍。“無雙。”


    無雙適時上前,手中捧著一把細巧的弓具遞給祝箏。


    “射箭呢,也習過嗎?”公儀休問。


    “不曾。”祝箏答。


    公儀休眼裏玩味更甚,逮著韁繩向前一步,將祝箏擠在角落裏。


    祝箏背上一僵,本能地退避。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祝箏可以看清公儀休眼底懸著的白光,和金香樓那雙殺人時的眼睛別無二致。


    公儀休倒拿著馬鞭,猛地湊近祝箏,幾乎要把她臉上的絹紗帕子挑下來。


    “不如今日本王親自指點指點祝姑娘。”


    祝箏眉頭緊蹙,塌著腰身往後一撤,堪堪躲開,“多謝殿下的好意,但 ……”


    公儀休眼神極冷,麵上卻仍是笑著,“眼下沒有旁人在了,祝姑娘何不把遮麵的東西取了?”


    “小女患的疹子會傳染他人,萬不可危及殿下。”祝箏麵不改色,“況且太醫囑咐不可見風,還請殿下海涵。”


    公儀休笑意減消,“若是本王說,這是命令呢?”


    祝箏胸腔中翻湧著複雜的心緒,緊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有些出汗,山間的風似乎都隨著她屏息了。


    公儀休像是看穿了她的強裝,卻並不急著拆穿她,反而享受著一步步試探時她的緊繃和慌張。


    正當微妙之時,背後突然響起一陣清越的馬嘶聲。


    祝箏還未來得及回頭,一匹高駿的白馬就橫擋在了她身前,遮住了大半天光。


    秋日的長陽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銀色的衣袍隨風翻飛,如同銀鱗閃爍,背上一副長弓閃著冷芒。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公儀休也不由得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隨即很快又換上笑臉。


    “老師,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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