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滿月從醫院出來之後,難得來一次縣城,眼看時間還早,她就在附近逛了逛。


    縣城比起鎮上,看著確實要好一些,但是也沒好到哪裏去。


    周圍都是灰撲撲的,房屋樓層不高,街道狹窄,牆上還貼著一些紅底黃字,寫著“廣大天地,大有可為。為人民服務。”等等之類的標語。


    路上的行人穿著稍微好一些,但衣服上也有不少的補丁,臉色蠟黃幹瘦,大部分已經餓的走不動路了。


    許滿月目光四處看了一圈,甚至還在這大街上,看到有人餓死在路邊。


    城裏人一般都用定量的供應糧,他們尚且過得如此艱難,可想而知,鄉下那些沒有供應糧的,隻會更加困難。


    周圍許多的店鋪都已經關了起來,唯有一兩家還開著。


    許滿月歎了一口氣,這場大饑荒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好轉的,最起碼也得好幾年,大家的日子才能有所改善。


    但也僅僅是有所改善,距離想要吃飽,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她在街上走了逛了一會兒,騎著自行車回去了。


    距離村口還有一段距離。


    許滿月忽然看到一個小土坡下麵,坐著一個大著肚子,渾身臃腫的女人。


    而那人,正是前天消失不見的許明月,陸懷遠蹲在她身邊,端著一個碗還往她嘴裏喂了些什麽。


    田蘭芳不是說,許明月已經被弄死了嗎?


    她愣了一下,剛要仔細一看。


    卻被陸懷遠抬頭的瞬間,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猛地轉身看過來。


    當看清來人時,不由得神色微怔。


    “滿月,你怎麽會在這兒……”


    許滿月看了眼他身後的許明月,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直接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許明月察覺她的視線,下意識低下頭,將自己的臉,嚴嚴實實遮擋起來,背對著她,不去看她。


    明明前幾個月,她處處都比許滿月過得好,從容貌到家人的寵愛,以及未來的婆家和男人……


    可現在,這才過了多久,從前疼愛她的親人,一夜之間變了臉色。


    她喜歡的男人,拖著遲遲不娶她;她還大著肚子,許家人就開始處處欺負她,不給她吃飯。


    甚至,她現在過得還不如夢中,嫁到沈家的那段日子好過。


    至少那個時候,她沒有淪落到快要餓死,也沒有被沈家和許家放棄。


    她已經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已經被餓出了浮腫病,渾身跟著發脹的饅頭似的,又醜又惡心。


    許明月心裏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得將頭埋得更低了。


    殊不知,許滿月壓根沒看她第二眼,她今天之所以路過這裏。


    隻是因為這條小路回村最近。


    今天她也沒打算走這條路的,可是平時的那條大路上,逃荒的人實在太多了,餓死在路邊的人也很多。


    她這才繞道走的。


    可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看到了前幾天失蹤的許明月。


    看樣子,前天晚上陸懷遠早就已經找到了人,隻是把人藏起來了而已。


    這時。


    許老頭和許山平,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消息,跑來了。


    他們一眼就看到了,還沒走遠的許滿月,愣了幾秒,兩人腳步一頓,剛要說些什麽。


    忽然,又看到消失了好幾天的許明月。


    兩人連忙跑過去,一下子忘記了許滿月的存在。


    “明月,你咋跑這裏來了,你知不知道,這兩天你不見了,我們都擔心死你了。”


    “擔心什麽擔心,死了更好,老大,你快給我回來。”


    田蘭芳帶著許婆子,不知什麽時候,跟在他們兩人身後。


    當瞧見自家男人和兒子,都往許明月跑去的時候,許婆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站了出來,大喊道。


    “還有你這個死老頭子,老娘今天告訴你,隻要你今天敢帶著這個野種,踏進許家的大門,我跟你沒完。”


    就是因為這個野種,要不然家裏也不至於一分錢都沒了。現在連全家人都快餓死,這兩人居然還要把她帶回去,這不是讓全家去死嘛。


    許老頭有些不耐煩,“死婆子,你都多大年紀了,為啥還要跟一個孩子計較,明月她現在還懷著孩子,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寬容一點,有什麽時候退幾步?”


    許山平臉色難看,點了點頭,“娘,你就別跟田蘭芳那個女人胡鬧了。”


    “明月哪怕是不老三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是你的親孫女,這事當初還是你親自促成的,你現在可不能反悔了。”


    他就不明白了,都是一家人,他娘和田蘭芳咋能這樣斤斤計較。


    明月多好的一個閨女啊,對家裏人個個都體貼善良,之前沒有知道她身世的時候,明明這兩人也是對明月疼愛有加,難不成血緣真的有這麽重要?


    許婆子氣的臉都綠了,胸口劇烈起伏。


    她抬手指著許山平,“你還好意思說,要是許明月真是的種,我至於這樣嘛。”


    “她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是你的爹的,還是外麵其他男人的,也就隻有她那個不要臉的娘知道。”


    “自從這個野種回來之後,咱們原本一個好好的家,都被她毀成啥樣?”


    田蘭芳看著一直躲在陸懷遠身後,不敢說話不敢抬頭的許明月,她對著許婆子開口道。


    “娘,現在就咱們家這個情況,養活自家人都困難,許明月肚子裏還懷著兩個野種,這一次咱們可不能妥協,讓她再進入咱們家的門。”


    許婆子臉色鐵青,“這個當然,今天隻要有我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讓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進入咱們許家。”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是盯著許明月看的。


    許明月自然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不是的,我真的是許家人,我真的是我爹的親閨女,這是我娘去世之前,親口跟我說的。”


    “奶,你別不要我,當初還是你親自寫信幫我接回來的,我是什麽人,你應該最清楚,我怎麽可能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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