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交代完事情,對沈大嫂和林落霞擺擺手。


    “你們兩個也別閑著,家裏的那兩隻雞一定得好好照顧,帶著孩子抓些蚯蚓,給雞也補補營養。”


    前些年沒鬧饑荒的時候,家裏還是有十多隻雞的,後來實在沒糧,隻能將那些雞慢慢殺了,到現在家裏,隻剩下這兩隻下蛋的母雞。


    每個月攢點雞蛋,還能去供銷社換點錢。


    打發走兩人後,老太太單獨把許滿月留了下來。


    “滿月,跟我過來,娘帶你看些東西。”老太太從床上下來,將屋裏的那個櫃子裏移開,地上出現了一塊木板。


    許滿月心裏瞬間有了猜測。


    “我年輕的時候挨過餓,受過苦,什麽都見過。後來日子漸漸好了起來,我這心裏啊也老是夢到那段日子,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老太太蹲下身,掀開那塊厚重的木板,許滿月連忙上前,幫她一塊將木板移開。


    “景明他爹,為了讓我安心,便親自挖了這個小地窖,每天往裏麵放些糧食,哄我開心。”


    “他爹死後,我每天都往這裏麵,放半碗棒子麵,或者一點米,又或許其他的一些吃的。”


    木板移開,裏麵有一個黑漆漆的入口。


    老太太率先下去。


    許滿月緊跟在她身後,她手裏拿著煤油燈往前一照,周圍的情況顯現出來。


    這個地窖大概八九個平方,比她現在住的那個房間小一些。


    這裏麵雜七雜八的,仿佛什麽都有。


    牆角下還堆著一些紅薯,有些已經發黴變味了。


    另外一邊的牆角下,放著兩個竹筐,裏麵放著兩個裝滿東西的布袋子。


    老太太走過去,將布袋子打開,一把黃色的棒子麵,出現在了她皺巴巴的掌心裏。


    她笑著招了招手,“老三媳婦,你看看這棒子咋樣?”


    許滿月壓下心中的震驚,粗略估計了一下,“娘,這些棒子麵差不多有過幾十斤吧,再加上那堆還沒壞的紅薯,咱們家裏的存糧,少說也就五六十斤。”


    別小看五六十斤的糧食,數量不多。


    再過一兩個月,大食堂解散,饑荒最嚴重是時候,這點糧食就是救命的糧食。


    老太太笑眯眯點頭,“除了這些,這裏麵還有一些大米,不過都是些陳米,顏色不好口感也不行。”


    老頭子還在的時候,也是一把種莊稼的好手,他們夫妻倆在這十裏八鄉是出了名的能幹,每天抓一把糧食進來,攢了那麽多年下來,還是攢了不少糧食。


    “陳米也是糧食,能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許滿月挨個檢查了一遍這裏的糧食,檢查完發現,確實有不少糧食,已經發黴壞掉了,不過也有一部分是好的。


    “娘,我先把這些不能吃的糧食弄出去,把好的糧食重新整理一遍,免得被那些發黴的糧食牽連了。”


    老太太點頭,“老三媳婦,這個地窖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你可要好好保密。老大媳婦是個藏不住事的,老二媳婦又是個不管事的,這家裏,也就隻有你了。”


    “前些日子,我就看出來,你已經察覺到了咱們大隊倉庫快沒糧的事。”


    許滿月愣了一下,抿唇笑笑,“娘,還是你聰明。”


    老太太沒好氣的說,“那當然,我活了大半輩子,什麽沒見過,你今天往那自行車上做手腳,坑你大姐,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許滿月笑嘻嘻著上前,挽著老太太的胳膊,眨巴著眼睛,“看來娘還是疼我的,沒當麵拆穿我。”


    “以後我一定好好孝敬娘,爭取做娘的貼心好兒媳。”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戳了戳許滿月的額頭,“你啊你,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娘不疼你疼誰。”


    “你可是娘剛認下的閨女。”


    “以後這家裏,估計還得靠你,”


    許滿月撇了撇嘴,直接靠在了老太太懷裏,“娘,你就知道坑我,說了這麽多,還不是哄我幫你做事。”


    老太太拉著許滿月的手不鬆開,“哪有,哪有,娘把地窖交給你,還不是教你如何管家嗎。”


    “你大嫂不爭氣,二嫂又是個不上心的,這家裏娘最看好你,這個家沒你不行。”


    “滿月啊,你好好幹,多提點一下你大嫂,別一天到晚傻不拉幾的。”


    “也多關心關心你二嫂,讓她長點心,多把心思放在她男人上,我可不想哪天跑出來一個野孩子,管我叫奶。”


    許滿月明白了,合著是想讓她分擔一下,她這個做婆婆的責任啊。


    她眼睛一轉,一把扯開老太太的手,抬手佯裝抹眼淚。


    “娘,我在這家裏無依無靠的,又是剛嫁進來的新媳婦,你想讓我做事,總得給我一些好處吧。”


    老太太連連搖頭,裹了小腳的腿,跟那離弦的弓箭似的,一下子離許滿月遠遠的。


    “什麽好處,娘哪有什麽好處給你,沒有沒有,什麽也沒有。”


    許滿月笑得溫柔,一步步逼近老太太。


    “娘,你放心,我也不要什麽。”


    “你不是說把我當親閨女看待嗎,以後在大嫂他們麵前,你多多維護我,多多站在我這邊就行了。”


    “瞧我,多麽善解人意啊。”


    老太太下意識張嘴拒絕,“萬一是你的錯,我站在你這邊,他們幾個私下還不得把我罵死。”


    別以為她不知道,老大媳婦表麵上對她恭恭敬敬的,實際上經常私下罵她。


    老二媳婦也不什麽好東西,嫁進來這麽多年了,一個大孫子都沒給她生,還天天晚上看著老二,跟那些寡婦牽扯不清。


    她都一把年紀了,實在怕哪天那些寡婦一個兩個的,都帶著大孫子找上門來管她叫奶。


    這個新進門的老三媳婦,也不啥省油的燈,天天就知道氣她。


    許滿月眨了眨眼,“當作不知道,不就得了唄。”


    “年紀大了看開點,說不定還能活得更長。”


    這話一出,可把老太太氣得跳腳,“老三媳婦……你……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麽屁話……”


    什麽叫看開點,還能活得更長?


    許滿月上前給她拍拍背順氣,語氣十分真誠,“娘,別氣了,身體是你的,氣出毛病來又不是我受罪。”


    老太太更氣了,牙齒磨得嘎嘎響,“許滿月,你給老娘滾出去。”


    到底誰是婆婆,誰是兒媳,哪家婆婆在兒媳麵前,還跟個孫子似的。


    許滿月笑得溫柔,“不行哦,娘,你年紀大了,我還是好好在你身邊盡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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