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滿月拿著碗在食堂排隊,排了大半天,終於輪到了她。


    今天依舊吃的,依舊是半碗野菜糊糊,裏麵混雜著一些紅薯塊,以及玉米大碴子。


    她端著打好的東西,走到一旁,沒一會兒就喝光了。


    這時,旁邊一個幹瘦蠟黃的小孩走過來,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她手裏的碗,舔了舔幹裂的唇。


    肚子咕咕咕的叫聲響起。


    許滿月微微一愣,什麽也沒說,轉身正打算離開。


    她現在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哪有心思管別人。


    等明天嫁到沈家,還不知道咋樣,她還是管好自己吧。


    下一秒,那個小孩拉住了她的衣擺,仰著頭怯生生望著她。


    “滿……滿月姐姐,可以把你的碗讓我舔一舔嗎?”


    “舔一下下就好,求求你。”


    除了這個孩子之外,不遠處,還有好幾個光著腳底板,穿得破爛的小孩正看著這個方向。


    許滿月腳步停下,看了那些小孩一眼,二話不說,仰頭將貼在碗底的那點殘渣,一點不落地舔幹淨,跟用水洗幹淨的沒什麽區別。


    “不好意思,不可以。”


    丟下這句話,她轉身就走。


    小孩屬實沒想到她會這樣,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識看向了站在角落裏,挺著大肚子的女人。


    女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見到孩子沒要到吃的,無奈歎了一口氣。


    端著剛剛打好的野菜糊糊,走過來,用勺子喂了小孩,三兩口野菜糊糊,然後停了下來,摸摸他的腦袋。


    “剩下的這些,都是你給你爹的,你爹是家裏的勞動力,需要體力。”


    “隻有你爹有力氣,咱們這個家才能好,知道不知道?”


    小孩沉默點頭,娘肚子懷著弟弟妹妹,也隻吃幾口糊糊,爺奶也是這樣,家裏隻有爹才能多吃。


    他明白的。


    女人有些心疼地摸摸孩子的臉,又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一時之間鼻子酸酸的,眼眶微紅。


    許滿月並沒有走遠,而是走到了一個角落裏,正看著這一幕。


    家裏需要勞動力掙工分,有工分才有糧,一家人才能活下去。


    家家戶戶都這樣做,一家的口糧大部分先緊著年輕力壯的男人,老人和小孩放在其次。


    如果沒記錯的話,前世,這個叫狗蛋的小孩,會在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活活餓死在自家的床上。


    等第二天家裏人下工了才發現,他的屍體早就涼透了。


    狗蛋他娘一時之間接受不了,當場流產,一屍兩命。


    許滿月歎了一口氣,有些事,不是提前知道,就能改變的。


    就比如這場大饑荒,人在自然的麵前,力量始終渺小。哪怕今天她將手裏的口糧,都給了狗蛋,也不可能一直救他。


    她能做的,隻有管好自己。


    回家的路上,路邊時不時躺著好幾個麵黃肌瘦,臉頰深陷的老人。


    他們有的臉色蠟黃,有的渾身浮腫,還有的隻剩下幾口氣吊著。


    許滿月的心悶悶的,她加快了腳步,不去看,不去想。


    快速回到了她的那間破爛茅草屋,轉頭關上門,爬上了床,雙手緊緊抱在胸前,蜷縮成一團。


    傍晚的風,從茅草屋的破洞口吹進來,冷冷的,讓人渾身發涼。


    半晌。


    許滿月的心情終於緩和下來,她拍了拍臉,大腦清醒幾分。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改變的。


    在這場大饑荒中,別說那些老人,就連她,其實也沒好到哪裏去。


    許滿月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臉頰,不用想也知道,臉色蠟黃,身材幹癟,頭發跟路邊的枯草差不多。


    身上穿的衣服,灰撲撲的,不僅寬大而且還有一連串的補丁。


    相比於被許家精心嗬護的許明月,她看起來跟個乞丐似的,確實不討喜。


    她唯一能做的,隻有盡力讓自己在這場大饑荒中活下來,


    想到明天就要嫁到沈家了。


    許滿月再次打開係統商場,看著這些白花花的大米,香噴噴的肉包子、軟糯可口的紅燒肉……再看看改造值為零的餘額


    又聽著肚子的咕咕叫聲。


    她陷入了沉默。


    沒有改造值,隻能看,不能吃。


    許滿月摸了摸幹癟癟的肚子,再次歎氣。


    等什麽時候她有改造值了,一定要狠狠吃個大肉包子。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滿月,大隊長過來了。”


    許滿月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下床。


    今天是結婚的前一天晚上,按照約定,也是她和許家斷絕關係的時候。


    走過去打開門,田蘭芳站在門口張了張嘴,忍不住上前去拉許滿月的手,“滿月,別簽了好不好,別跟家裏鬧成這樣。”


    “萬一以後你在婆家受了氣,沒了娘家,誰替你撐腰,誰替你做主?”


    女人這一生中,能靠的除了娘家就是男人。


    沈景明遠在部隊,好幾年也不回來一趟,就連這次結婚,估計也不會露麵。


    沈家又不是什麽好人家,滿月她嫁過去,指定得受氣,到時候沒人管她,沈家還不得可勁欺負她。


    許滿月翻了個白眼,一把將她的手扯開,“我沒跟你們斷絕關係的時候,你們還不是護著外人,逼迫我這個親閨女。”


    “這樣的親人,有和沒有也沒什麽區別,不,應該說有這樣的親人,反而更加惡心。”


    “無論以後如何,反正我絕不會後悔。”


    說罷,丟下這句話,許滿月大步往前走。


    誰說女人有娘家,就一定不會受欺負,有時候,欺負最狠的,還得是娘家。


    與其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


    田蘭芳愣愣望著她的背影,心裏十分茫然。


    明明這樣的結果,是他們全家一手造成的,可為什麽,他們隱約又有些後悔了。


    不,不會的,滿月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閨女,她不會不要他們的。


    田蘭芳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往前跟了上去。


    許滿月住的地方,其實跟許家的其他人住的地方,根本不在一塊。


    她住的破爛茅草屋,原本是用來堆放雜物的,走到許家的院子,還需要幾分鍾的時間。


    距離不遠,可看著根本不像是一家人。


    許滿月推門進入許家的院子裏時,大隊長已經到了,許老頭和許老婆子也坐在一旁。


    許家除了許二叔他們,其他人通通都在,自然也包括許明月。


    許明月瞧見她進來,進屋端了一張凳子出來遞給她,以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笑著道,“堂姐,新婚快樂,祝你得償所願。”


    許滿月沒有看她一看,直接走到了大隊長的麵前,“楊叔,今天晚上麻煩你了。”


    大隊長白天一直在為昨天晚上,有人上山偷水,意外摔死的那件事忙活。


    好不容易查明了是隔壁大隊的人,又跟隔壁大隊的大隊長,將事情解決清楚。


    還沒回家休息幾分鍾,又被叫到了許家,還是這種理不清的家務事。


    一時之間,他腦袋疼得厲害,心情也不好。


    麵對許滿月的話,大隊長擺擺手,“行了行了,隻要你們不後悔就行,隻要不後悔,我立馬幫你們把事情解決了,早點回去休息。”


    他明天還要去公社裏開會,上山的那口水井快幹了,又得帶人尋找新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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