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灝瞧著吳彥虎,很想問一句:你是不是覺得本官很傻?


    杭州府整個府的所有稅全加一塊兒是兩萬五千多兩,可杭州府又不是隻有一個縣!


    寧陽縣可倒好,僅商稅一項就是五千多兩!


    按照大明現行的七三製,地方官府可以在賦稅當中截流三成用於維持衙門的正常運轉。


    像是修繕衙門建築、修橋鋪路、疏浚河道之類的工程,以及給諸多小吏、衙役們發放的薪水,這些錢都是從這三成截流的賦稅當中支取。


    偏偏早在朱皇帝下詔把寧陽縣單列為中書省直轄的時候就已經承諾過,寧陽縣在三年之內不需要向朝廷解運一文錢的賦稅。


    也就是說,寧陽縣在洪武二年收了五千兩商稅,那麽這五千兩商稅就可以全部截流下來,並不需要解運到京城!。


    那麽問題來了。


    寧陽縣僅僅商稅一項就能截流下一千五百兩之多,其他各項能夠截流的賦稅全加一塊兒不得有個好幾千兩?


    而寧陽縣不管再怎麽被中書直轄,也改變不了寧陽縣是個隻有兩三千丁口的小縣的事實,更別說寧陽縣的縣衙一直破破爛爛,絲毫沒有修繕的痕跡,就算有花錢的地方又能花掉多少?


    瞧著沈灝滿臉狐疑的模樣,吳彥虎忍不住叫起了屈:“沈禦史有所不知,咱們寧陽縣雖然又小又窮,可是需要花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別說五千兩的商稅,就算是五萬兩的商稅也未必夠用啊。”


    沈灝嗬的笑了一聲,略帶嘲諷的望著吳彥虎說道:“願聞其詳?”


    寧陽縣又小又窮?


    嗬。


    吳彥虎微微一滯,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沈禦史有所不知,咱們寧陽縣的吏、役編製有些超額,比之一般的上縣還要多上許多。”


    聽到這兒,沈灝頓時就來了興趣。


    很多人以為是官老爺自己拿錢養著小吏和衙役,其實像書吏是正兒八經有編製的,人家拿到手的錢不叫工錢而叫“俸”。


    而官老爺們自己拿錢養的叫仆役,是他自己家裏雇傭的仆人,又或者是他雇傭的幕僚。


    這麽說吧,有編製的吏屬於正式工,沒有編製的衙役屬於“役”的一種,有名額限製,可以看做是臨時工,而官老爺自己雇傭來的那些沒有編製,就連臨時工都算不上。


    寧陽縣區區一個小縣,就算吏、役的數量多了一些,又能比吏部規定的限額多到哪兒去?


    吳彥虎掰著手指算了起來:“六房和承發房、架閣庫自是不用多說,每房當中都需要有幾個書吏當差,尤其是戶房,如今牽扯到了發票等諸多雜務,需要的人手自然更多。”


    “至於衙役這部分,除了常備的三班衙役三十六人,寧陽縣還有巡街、駐社等歸屬於快班之下的小役,這些加起來又有百餘人。”


    “此外還有看管城內四個預備倉、看管城外八個社倉、看管常平倉、看管縣庫等庫房的倉役,這些加起來也有幾十個。”


    “光是這部分支出,一年怕不是要有近千兩銀子?”


    吳彥虎繼續叫屈:“關鍵是咱們那位駙馬爺花錢無度,縣學裏筆墨紙硯要花錢,生員們的衣裳要花錢,書籍要花錢,先生們算做禮房的書吏,同樣也要支俸。”


    “還有,像是寧陽縣城外四個人工湖,諸多工坊,還有城南那條通往兗州府的水泥路,城北通往濟南府的水泥路,這一樁一件的哪個不得花錢?”


    “還有養殖場和畜牧場,磚窯和水泥窯,這些表麵上看著是掙錢,可是養殖場和畜牧場每到年底都要低價賣給百姓一些禽畜,磚窯和水泥窯更是借給百姓燒磚燒瓦而不收錢。”


    “哦,對了,咱們寧陽縣現在還有一個養濟院,一個漏澤園,一個惠民藥局,其中養濟院裏收養六十以上的鰥寡孤獨,漏澤園收殮草莽遺骸,惠民藥局就更不用說了,幾乎每個月都得往裏搭錢。”


    吳彥虎苦著臉道:“也得虧咱們這位駙馬爺能花錢也能掙錢,這兩年弄回來的錢財還能勉強支應著。”


    “要是寧陽縣的賦稅也和其他州縣一般解運七成到京師,隻怕咱們寧陽縣早就已經負債累累。”


    悄然打量了神色木然的沈灝一眼,吳彥虎又補充了一句:“對了,駙馬爺還說最近要讓縣裏的工坊花錢,從登州府那裏買些海蝦、紫菜什麽的,估計又是一筆大支出。”


    沈灝整個人已經徹底麻木了。


    累了,毀滅吧。


    要不然讓劉中丞自己來寧陽縣,或者讓陛下又或者讓太子殿下自己來一趟寧陽縣吧。


    我沈某人區區一個正七品的巡察禦史,既看不明白他楊癲瘋的各種套路,也聽不懂他吳彥虎在胡咧咧些什麽東西。


    本官就想回找!


    彼其娘之!


    沉默了好一會兒,沈灝才微微歎息一聲,說道:“本官這幾天再把其他的賬簿都核對一遍,若是沒什麽問題的話,本官就回京去向陛下複命。”


    ……


    正當沈灝在寧陽縣的庫房裏翻查著各種賬簿時,楊少峰正在蓬萊縣衙的後院裏聽著楊青楊禦醫瘋狂叫罵。


    “你可是答應了老夫的,那些都是給老夫準備的藥人!”


    楊青氣咻咻的望著楊少峰叫道:“現在可倒好,老夫的藥人全在蓬萊縣的工地上做苦役,天天被那些殺才們用鞭子抽打出一身傷,老夫天天還得想法子給他們治傷,這像話麽?”


    楊少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這有什麽說不過去的?我說楊禦醫,天天有這些藥人讓你試驗各種傷治,你不謝本官也就罷了,你居然還好意思來尋本官的麻煩?”


    楊青聞言卻是同樣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後說道:“老夫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當初咱們可是說好的,那些個活不了的藥人都歸老夫,可是現在呢?”


    這踏馬一個比一個能活,等了好幾天也沒死一個兩個的,這你讓老夫怎麽把他們拆開來研究?


    遲疑一番後,楊青終究還是沒好意思把這句話說出口,隻是再次哼了一聲,說道:“老夫需要幾個染了風寒的藥人,還請駙馬爺想個法子。”


    楊少峰一聽頓時就笑了,直接扭頭對跛五吩咐道:“快,找幾個染了風寒的矮矬子給楊禦醫送過去,另外準備一個還熱乎的矮矬子,涼透了的不要。”


    楊青這才轉嗔為喜,直接笑著向楊少峰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打擾駙馬爺跟公主團聚了,這就告辭,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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