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峰楊大知縣首先想到的就是鹹菜。


    中原堂口自古以來就有醃鹹菜的習慣,楊少峰楊大知縣在穿越之前也吃過許多,比如說川渝地區的泡菜和酸蘿卜,潮汕地區用來和豬腳飯搭配的醃雪裏蕻,東北地區的醬鹹菜和辣白菜,還有什麽涪陵榨菜之類的,各式各樣的小鹹菜要是全擺在一塊兒,絕對比棒子的國宴更加豐盛三分。


    但是要說楊少峰楊大知縣最喜歡吃的,還是童年時吃過的山東辣疙瘩。


    所謂的辣疙瘩,其實是一種根用芥菜,像是圓蘿卜一樣,十字花科植物,俗稱很多,有芥辣、辣菜、芥菜頭、疙瘩菜、疙瘩頭、芥菜疙瘩、芋果頭、苤菜鹹疙瘩、芥疙瘩等,不經醃漬就吃會略微有股辛辣味兒,醃漬過之後的辛辣味兒會變得很淡。


    在楊少峰楊大知縣的童年記憶裏,大人會在不想做菜的時候從鹹菜缸裏撈一塊辣疙瘩,細細的切成絲後淋上幾滴醬油和香油,稍微一拌就是一道菜,講究點兒的還可以切點兒蔥絲拌進去,蔥絲和鹹菜絲的味道互相融合,一小碟辣疙瘩鹹菜就能吃下一大個饅頭或者一大碗米飯。


    對了,現在正好是五月,再過上幾天就可以讓百姓種黃瓜,等黃瓜結出來後還可以用醬油醃點兒嫩黃瓜,也是一道十分開胃爽口的小鹹菜。


    還有鹹鴨蛋和鹹雞蛋。


    托朱重八朱皇帝和大明常務副皇帝朱標的福,現在寧陽縣有一千多隻鴨子,一千多隻雞,而且其中一多半都是母的,養殖場裏每天都能撿到一兩百個鴨蛋雞蛋,等鹽到位了以後就可以醃鹹蛋。


    隻不過,辣疙瘩鹹菜和醃黃瓜、鹹鴨蛋鹹雞蛋終究隻是鹹菜,寧陽縣的百姓能醃,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一樣能醃,指望這玩意兒賺錢是不太可能的。


    真正能讓楊大知縣感覺有希望賺到大錢的,還得是罐頭。


    然後,楊少峰楊大知縣就恨恨的呸了一聲。


    做罐頭最好是用馬口鐵或者玻璃瓶,但是寧陽縣這個屁大點兒小縣城既生產不出來馬口鐵,也生產不出來玻璃瓶,身為穿越者的楊少峰楊大知縣在這方麵的知識儲備更是堪稱穿越者之恥,能知道馬口鐵這個名詞都已經很不容易了,指望他研究煉鋼燒玻璃純屬做夢。


    要光在用陶瓷罐子吧,後世有些商家能用陶瓷罐子賣豆腐乳,沒道理我楊大知縣不能用陶瓷罐子做罐頭然後再把東西賣給徐達和常遇春。


    畢竟這兩個家夥要北伐打仗的嘛,軍隊肯定需要大量的罐頭。


    而且也不僅僅是罐頭,炒麵似乎也可以提前弄出來,裏麵加上點兒鹽,再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說豆粉蝗蟲粉啥的,到時候全賣給徐達和常遇春。


    貌似也不對,陶瓷罐子好解決,密封的問題也好解決,但是具體的過程是怎麽樣兒來著?是先把東西弄熟之後裝進罐子裏密封就行?還是把生的東西直接裝進罐子裏之後用高溫蒸?又或者是把東西弄熟之後裝進罐子裏然後再蒸一遍?蒸的時候要不要密封?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楊少峰楊大知縣幹脆出了書房,先是去尋了在縣衙裏做廚娘的婦人,跟婦人說了炒麵的大概做法,讓婦人先炒一些出來,接著又去了縣衙前院,讓正在當值的衙役去找一些能密封的陶瓷罐子過來。


    再然後,楊少峰楊大知縣就再一次回了縣衙後院的廚房,耐心等著廚房炒製楊大知縣版本的炒麵。


    廚房裏,廚娘正在用沒放油的幹鍋翻炒著蝗蟲,眼看著楊大知縣進了廚房,廚娘卻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說道:“大老爺,這些蝗蟲真要加到麵粉裏?奴家這會兒光是炒幹蝗蟲,就已經覺得味道怪異,要是加到麵粉裏炒幹,後麵再用開水衝泡,味道不一樣很怪異?”


    蝗蟲這東西不管怎麽說也是昆蟲的一種,現在隻是烘幹的過程中就已經開始散發出一股怪異的味道,等以後用開水衝泡的時候也絕不可能一點兒味道沒有。


    但是楊少峰卻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轉身走到廚房的一個架子旁邊,伸手拿出裝了花椒的罐子:“正好,待會兒再焙點兒花椒,同樣碾成粉麵,加到炒麵裏。”


    雖然洪武年間的香料比較貴,但是貴的也隻是香葉、八角之類的玩意兒,而花椒是中國本土就有的香料,寧陽縣城內說不定哪個犄角旮旯裏就有幾棵花椒樹,野外更是一大堆野生花椒,根本算不上什麽稀罕玩意兒,用起來也不心疼。


    真正讓楊少峰楊大知縣感覺到為難的,反而是並不怎麽起眼的鹽。


    是,常遇春在強抓楊大知縣的壯丁時曾經給了楊大知縣一些精鹽,但是常遇春那個摳門的一共也隻給了楊大知縣兩斤多鹽,經過幾個月的消耗之後,如今就隻剩下一斤多,用完之後可就徹底沒有了。


    至於說大明朝廷很快就會送鹽過來……還是那句話,大明時期能夠拿出來糶賣的都是粗鹽,像常遇春給楊大知縣的那種精鹽根本就不會流到市麵上,屬於有錢也買不到的高級貨。


    而粗鹽又意味著質量不夠純,誰也不敢保證裏麵有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雜質,最起碼楊少峰楊大知縣並不吃大明時期的粗鹽。


    正當楊大知縣胡亂琢磨時,廚娘已經炒幹了蝗蟲。


    廚娘先是把蝗蟲盛出來鋪到麵板上,接著又把楊少峰剛剛拿來的花椒倒進鍋裏用餘溫焙著,然後又吭哧吭哧的用擀麵杖把蝗蟲碾成粉,最後又用籮篩細細的篩過一遍。


    等到蝗蟲粉篩完,鍋裏的花椒也焙的差不多了,一股子花椒的香氣開始在廚房裏蔓延開來,廚娘用鍋鏟來回翻炒幾下,又盛起幾粒用手摸了摸,便把花椒也盛出來碾壓成粉。


    最後是炒麵。


    廚娘把摻著些細麩子的麵粉倒進鍋裏翻炒,整個過程沒加一滴油,等到麵粉被炒得微微發黃了,便又將之前篩好的蝗蟲粉和花椒粉都一塊兒倒進去翻炒,最後加了些精鹽翻炒勻實。


    等到炒麵晾涼,楊少峰就拿碗盛了一些,讓廚娘燒了鍋開水衝泡。


    然後,楊大知縣隻吃了一口就“呸”的一聲,把嘴裏的炒麵吐了個一幹二淨。


    事實證明,盡管花椒的香氣已經十分濃烈,但是依舊無法完全遮蓋住蝗蟲的味道,再加上炒麵本身也不是什麽多好吃的東西,楊大知縣隻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旁邊早就等著看笑話的廚娘嘿嘿笑了一聲,說道:“俺就說吧,這蝗蟲有股子怪味兒,再摻到麵裏肯定不好吃。”


    楊少峰又呸了一聲,罵道:“他娘的,白瞎了這些麵粉和鹽。”


    廚娘看了看楊少峰,又看了看楊少峰擱在一旁的碗,總覺得這就麽扔了怪可惜的,於是忍不住問道:“那個,要不,俺嚐嚐行不?”


    然而在征得楊大知縣的同意,嚐了一口被楊大知縣百般嫌棄的炒麵之後,廚娘卻瞪大了眼睛:“香!真香!有花椒的香味兒,還有點兒糊了的肉香味兒,再加上白麵和鹽味兒,可真香!”


    楊少峰傻傻的看了看廚娘,又看了看廚娘手裏的碗:“真香?”


    廚娘用力點了點頭,答道:“俺還能騙大老爺你不成?這東西是真香!”


    恰在此時,已經安排好人去送公文和奏本的跛五也折返回來,楊少峰當即就抓了跛五的壯丁:“跛五哥,嚐嚐這東西,看看能不能吃。”


    跛五從廚娘手裏接過碗,用木勺嚐了一小口之後也瞪大了眼睛:“真香!不光有肉味兒,還有點兒鹽味兒,怪鮮的哩。”


    瞧著廚娘和跛五兩個人都說香,楊少峰楊大知縣這會兒也顧不得是否幹淨了,直接從跛五手裏接過碗,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隻是在聞完之後,楊大知縣就立即撇開頭,臉上也寫滿了嫌棄之色:“這他娘的什麽玩意兒,還香?你倆的舌頭是不是有毛病?”


    跛五看了看楊大知縣,又看了看楊大知縣手裏的碗,強忍著流口水的衝動,截釘截鐵的說道:“這東西就是香!縣尊要是不信,小的可以喊別人過來讓他們也嚐嚐!”


    等楊大知縣點頭之後,跛五當即就喊來了幾個留守縣衙的衙役,讓衙役們挨個嚐了嚐碗裏的炒麵。


    再然後,楊大知縣就開始懷疑人生——當所有人都說這個炒麵香的時候,唯獨本官覺得這東西怪異難吃,那到底是本官的問題,還是他們的問題?


    暗自琢磨一番後,楊少峰楊大知縣幹脆伸手指了指灶台邊盛著蝗蟲的木盆:“這裏麵可是摻了蝗蟲粉,你們還覺得好吃?”


    跛五瞧了楊大知縣一眼,滿臉懵逼的反問道:“摻蝗蟲咋了?縣尊之前不還親口吃過烤蝗蟲來著?無非是一個烤著吃,一個磨成麵吃,都一樣。”


    楊少峰瞧瞧跛五,又瞧瞧那些衙役:“你們也是這麽想的?”


    一眾衙役們紛紛點頭:“縣尊不是說過嘛,蝗蟲也是肉,是肉就香,再怎麽著也比麩子麥糠要強。”


    楊少峰忽然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自己在穿越之前吃過的好東西太多,在眾多科技與狠活的共同作用下,自己的胃口早就不是一般的刁,別說是摻了蝗蟲粉的炒麵,就是朱重八朱皇帝的禦膳吃在楊大知縣嘴裏可能也就是個一般般的評價。


    但是廚娘、跛五還有一眾衙役們能吃過多少好東西?


    正如衙役們所言,蝗蟲肉也是肉,怎麽著也比麩子麥糠這些東西要香!


    不過,這也是好事兒。


    跛五他們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難道徐達和常遇春手底下的那些士卒們就吃過了?


    既然都沒吃過好東西,那跛五他們覺得“很香”的炒麵,徐達和常遇春手底下的那些士卒是不是會同樣覺得很香?


    暗自琢磨一番後,楊少峰忽然嘿嘿笑了一聲,對廚娘吩咐道:“再炒點兒這樣兒的麵出來,湊夠二十斤。”


    “跛五哥找木匠打一個方型的模子出來,裏麵墊上一層油紙,再把炒麵縣在模子裏壓實成,然後帶著壓好的炒麵和罐頭去一趟徐相和常平章軍中,問徐相和常平章要不要炒麵。”


    “這樣兒一來,咱們既不用再單獨賣蝗蟲,順帶著還能再給寧陽縣的百姓找一條掙錢的路子。”


    廚娘當即應下,然後又開始往鍋底填柴火,跛五也讓人去找木匠打模子,隻是心裏卻忍不住吐槽。


    遇上楊大知縣這樣兒的縣尊,徐相和常平章也真是倒了血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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