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空偶有流星般的劍光掠過。


    天空之中不斷墜落著箭矢和流火,破碎的鎧甲和屍首,崩碎的巨型符器,發狂亂奔中死去的巨獸不停的錘擊著大地。


    昔日肥沃的農田早已經被戰火覆蓋,變成流淌著各種東西的泥沼。


    在經過了極為短暫的休整之後,燕齊聯軍從中山郡開始,對關中發動了開戰以來最猛烈的進攻。


    每一日都有城池變成血肉的磨盤,都有數以萬計的軍士戰死。


    燕齊聯軍推進的速度極為驚人,隻是花了數日的時間,關中便有十餘座城池失守。


    這種剛猛無儔的進攻自然要付出數倍於敵方的傷亡。


    在一些不懂戰事的尋常百姓或是文官小吏看來,燕齊聯軍一是本身擁有著數倍於秦軍主力的軍隊和修行者,即便采用這種戰法,也足以將大秦王朝的主力軍隊逐一耗盡,另外一點原因,則是因為冬季將近,氣候的原因,要讓燕齊聯軍在寒冬到來之前,取得階段性的巨大勝利。能破整個關中,便可直逼長陵,失了糧倉、軍械出產,再加上重要城池全部被割據,整個大秦王朝便已經名存實亡。


    然而燕、齊聯軍所有的高階將領都很清楚真正的原因。


    這樣不惜損耗的猛烈進攻,源自於對徐福那場失敗的刺殺。


    徐福那六百童男童女的龐大劍陣,不隻是對修行者,對軍隊同樣也是巨大的災難。


    這樣的力量,在某些相持的階段,便足以決定某場關鍵戰爭的勝利。


    所以在那之前,燕齊聯軍必須盡可能的消滅大秦王朝的主力軍隊。


    除了這點原因之外,還有一點原因隻有極少數的最高階將領才知道。


    鄭袖建立在關中的那些秘密工坊空了。


    這些秘密工坊隻是建立了半年左右的時間,但最關鍵在於,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這些秘密工坊裏完成了什麽。


    就在刺殺徐福未遂的那夜,鄭袖去了那些秘密工坊。


    接著這些從未往外運送過任何東西的秘密工坊,就開始像搬遷庫房一樣,大量“出貨”。


    依舊沒有人知道這些“貨物”是什麽。


    因為按照可靠軍情,這些“貨物”直接被運上了徐福的幽浮艦隊。


    接著幽浮艦隊就消失。


    現在早就已經不是大齊王朝和秦聯手滅楚的時候,幽浮艦隊上再無大齊王朝的修行者,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幽浮艦隊會去哪裏。


    沒有人確定,便意味著它可能出現在突然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對於這些知情的燕齊聯軍高階將領而言,隻有盡可能快的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才能確保這場戰爭的勝利。


    在關中戰火最烈之時,一名和長陵闊別已久的年輕人,回到了長陵。


    蘇秦行走在長陵。


    他先到了梧桐落,再到了墨園。


    梧桐落那條陋巷似乎依舊,墨園已經有些荒廢,隻是即便如此,他都遇到了一些前來瞻仰的年輕修行者。


    尤其對於一些剛剛到長陵的年輕修行者而言,這些地方都似乎成為了必到的觀光地。


    他感到有些諷刺。


    不隻是這些大秦王朝年輕修行者對於丁寧的態度,還在於此時的這座城,以及他自己本身。


    長陵的城牆已經完工。


    然而少了墨守城,少了夜策冷,包括此時的黃真衛也被調去了關中,這座看似防衛森嚴的城,卻就像是一個龐大法陣的陣樞已經被抽離。


    他行走在這其中,即便是完全沒有易容,隻是用了本來麵目,也根本沒有人在意。


    他最後走到了酈陵君府。


    此時已經是一片廢墟,亂草叢生。


    想到在這裏發生的事情,蘇秦微諷的笑笑,同時覺得有些遺憾。


    離開長陵太早,酈陵君又死得太快,當年自己離開時又太弱,以至於此番回來,竟有些索然無味,連一個想殺的仇人都沒有。走在道上也是無人識,哪裏有衣錦還鄉的風光。


    他寂寥的穿過廢墟,扯了一把野生的黍米,在口中嚼了嚼,然後上了一輛停在廢墟後道邊的馬車。


    這輛看似普通的馬車朝著皇城而行,卻是輕易的通關,一直駛進了皇宮。


    ......


    皇宮深處那間連秋光都被堆積如山的案宗阻隔了的殿裏,伏案的老人緩緩的直起了身來。


    他看著輕柔的推門走進來,又輕柔的帶上門的蘇秦,眉頭微微的跳動,帶著一絲好奇,認真的問了一句:“你是誰?”


    蘇秦沒有正麵回答嚴相的話語,而是打量著這間殿宇內的一切,淡淡的說道:“其實我來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若是沒有丁寧進白羊洞,我和張儀會怎樣?”


    嚴相豁然而解:“原來你是蘇秦。”


    蘇秦看著他笑了笑,頷首為禮,道:“大秦兩相最為睿智,李思已死,隻餘嚴相您,所以後輩倒是想聽聽您對我剛剛問題的看法。”


    “心大命硬,依舊是亂世梟雄。”嚴相看了蘇秦一眼,也是笑了笑。


    “嚴相還有什麽話說?”蘇秦點了點頭,算是致謝,同時問道。


    嚴相神色不變,道:“殺了我也無濟於事,燕齊必敗,你不久就會看到。”


    蘇秦皺了皺眉,沉吟了數息的時間,道:“其實我想真正請教您的是,元武和鄭袖對巴山劍場,您覺得誰的勝算會大。”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嚴相,接著認真說道:“因為這事關你死之後,我該如何做。”


    嚴相笑了起來。


    “原來你不隻是亂世梟雄。”


    “若以我看,一半一半。但不管是誰勝誰負,都比最後你勝要好。”


    嚴相頓了頓之後,深深的看著蘇秦,道:“因為即便是鄭袖,也隻是享受這奪得天下的過程,而你,卻根本不在意過程和這天下,隻在意你自己。”


    蘇秦笑了笑。


    他微躬身,道:“請!”


    這似是公平決鬥的相邀,然而在他這微躬身行禮之前,一道毫無聲息的黑雲已經從嚴相身後的梁上落了下來,落向嚴相的後頸。


    “魑魅魍魎,不上台麵。”


    嚴相陡然睜眼怒目,厲喝出對蘇秦的最終評價,一道金光已從他的背上遊出,轟的一聲直接震碎了那道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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