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在天,此時的百裏素雪不知令多少修行者為之震駭顫抖,然而他看著長陵的輪廓,眼睛裏除了仇恨卻再無任何驕傲的情緒。


    這是個很龐大的城,一眼看不到邊際,早在元武登基前的數年,這座有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城邦定居的人口便超過了百萬,更不用說還有來自各郡邦的外來人口,遠來自各朝各域的商隊。


    不管最終這裏終究被元武和鄭袖所竊,但變法令百姓安居樂業,王朝興盛這樣的事情,他終究不如王驚夢,也不可能做得到。


    至於當年王驚夢一路穿巷在地上殺入長陵,最終戰死,也並不是愚不可及,也不是想不到像他這樣采取某種方法直入皇宮,隻是形勢所逼,他必須用這種方式,換取一些人的存活。


    當年的王驚夢並沒有像自己一樣有十幾年的準備時間,所以和王驚夢相比,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麽驕傲的。


    即便意見相左,即便王驚夢不聽勸,但對方畢竟是個真人,在他麵前也根本不掩飾想法和情緒…所以即便他對王驚夢生惱,即便關閉山門連會麵的機會都不再給王驚夢,但那隻是生氣,隻是覺得時間會讓王驚夢看清,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變化會那麽快,那麽劇烈。


    既然在他心中王驚夢始終是他最好的摯友,那他自然要替王驚夢複仇。


    他自然要完成當年的王驚夢沒有完成的事情。


    ……


    幽龍進入長陵。


    它飛得太高,就連長陵那些角落的陰隕月都無法波及,反倒是它掠過長空時,身體從高空投落的陰影像一輪巨大的玄月,籠罩過這些高大的角樓。


    長陵的一處靜宅裏,一名華衣少年在一棟樓閣的窗前,看著在長陵的中軸線上堂而皇之移動的龍影,麵色灰暗至極。


    這是端木侯府。


    這名華衣少年便是端木淨宗。


    他是長陵的天才少年之一,是岷山劍宗的學生,然而在岷山劍會上卻作為鄭袖很重要的一枚棋子,此刻他的父親端木侯率軍殺上岷山,端木侯府的屁股,自然是牢牢的坐在了皇後鄭袖這一邊。


    此時的長陵很空。


    端木侯府也很空。


    那些從軍中召回的強大修行者,府上的供奉,都追隨著端木侯殺上了岷山。


    當他恐懼的看著從岷山劍宗飛來的這條幽龍時,一名身材很嬌小,但是很冷很不可一世的少女,就已經走進了很空的端木侯府。


    端木淨宗還在看著高空中投落的龍影,他剛剛嗅到了血腥味,感知到了異樣的元氣波動,在垂頭的一刹那,他就看到了這名少女的身影。


    他頓時麵無血色。


    “你想要幹什麽?”


    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然而他自己其實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名少女是淨琉璃。


    而且她一路踏著鮮血而來。


    淨琉璃看著這名因為恐懼而臉上的肌膚比牆上的白牆粉還要白的少年,麵上很自然的流露出濃濃的譏諷情緒。按照她原先的性情,這個時候她是不屑於回答的。


    然而想到在這個城裏的學習,想到丁寧對她所說過的一些話語,她知道這個時候的回答更能夠增加這名對手心中的恐懼,所以她嘲弄的看著端木淨宗,淡淡的說道:“你是白癡麽?你父親去岷山想要殺我師尊,我來這裏殺你們端木侯府的人,這當然是很公平的事情。”


    端木淨宗在長陵年輕一代的修行者裏也是有數的人物,但是他本身是岷山劍宗的弟子,對淨琉璃十分了解,而越是了解,他就越清楚淨琉璃是何等的可怕。


    此時聽到這句話,他恐懼得身體都發抖了起來,顫聲道:“你…你不怕根本出不了長陵麽?”


    這是最無力的恫嚇。


    所以淨琉璃麵上嘲弄的神情更濃。


    她轉頭四顧,看著這整個因為飛龍在天而惶惶不安的城,看著那些還在努力尋找夜策冷蹤跡而混亂的角樓,感受著神都監和監天司的官員在街巷之中的廝殺而傳蕩在空氣裏的元氣波動,同時笑了起來,“現在的長陵很亂。”


    長陵很亂,意味著就算殺死他這樣的一個人,也根本沒有人在意,沒有人來得及顧及。


    端木淨宗明白隻有靠自己。


    所以他近乎哀求般道:“師姐,我也是岷山劍宗的弟子。”


    “就因為你是岷山劍宗的弟子,所以你不要想著逃,我給你一個公平決戰的機會。”淨琉璃看著他,安靜的說道。


    就在她這聲音響起之時,端木淨宗發出了一聲野獸嚎叫般的聲響,身前一團濃霧湧起,整個人便借著這濃霧的遮掩,瘋狂的往後掠起。


    然而也就在這一刹那,他的叫聲頓止。


    他眼睛的餘光裏,看到了淨琉璃的側臉。


    淨琉璃的身影已經和他並齊。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一僵。


    噗的一聲輕響。


    他有些迷茫的看向那響聲發出處,隻看到一柄黑色石劍的殘影正在收回,而自己的心脈處已經洞穿,可以看到自己身後的風景。


    “為什麽…為什麽用這樣一柄劍?”


    當恐懼到達極點,一切都成定居之後,他的腦海之中便一片麻木,他沒來由的問了這一句。


    淨琉璃用的劍很普通,那是“墨洗”劍,岷山劍穀裏,一柄用硯石之精製成的石劍。


    在他此時而言,不解的事情是既然岷山劍宗有所準備,乘著這城空時,淨琉璃反入這城中大開殺戒,那應該用岷山最好的劍,而不是這種很尋常的石劍。


    “洗盡鉛華,師尊要讓我不憑天賦,不依靠劍利戰鬥。”


    淨琉璃收劍,回答他這一生中最後一個問題,“而且這隻是曆練,今日的長陵,我不是主角。”


    ……


    淨琉璃毫無顧忌的走出鮮血橫流的端木侯府。


    端木侯府的深處,傳出一些婦孺壓抑著的恐懼哭泣聲。


    她的腳步突然頓住,眼睛微微眯起。


    就在她側麵的一條巷道裏,站著一名少年。


    他的背上和獨孤侯一樣,也背負著不少劍。


    這是獨孤白。


    隻是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淨琉璃便恢複了絕對的平靜,道:“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卻沒有帶人來,也沒有什麽殺意,你什麽意思?”


    獨孤白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岷山劍宗弟子。”


    淨琉璃眉頭微蹙,道:“然後呢?”


    獨孤白說道,“我父親幫皇後,我幫你和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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