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胡老僧深邃的雙瞳內閃耀著睿智的光芒,他手中杖上的力量漸漸收斂,天地重歸平靜,有一些雪片般的灰塵漸漸落地,但是那近千名劍所化的千重塵山,依舊矗立著。


    這千山如夢幻光影,如海市蜃樓,但是卻詭異的散發著一種血腥的味道。


    這味道來自於那些劍奴,還有他們的主人。


    當一個原本就權勢已經接近頂端的人開始用盡自己的一生,隻為一件事情而複仇,這個人的意誌,便已經超越了他的修為本身。


    那這些名劍出發淩空之地,那些原本可以成為這世間有名宗師,但卻用自己的本命元氣和過往所有世間來溫養這些名劍的劍奴們已經全部死去。


    他們的主人夜梟身體的肌膚也已經像燒裂的龜甲一樣往外綻放,氣血接近流盡,眼瞳中的精光和狂熱的幽火也漸漸灰暗,接近死亡不遠。


    這座劍陣不隻是超越了他的極限,甚至是完全不同等級的力量,當此時徹底形成之時,這座劍陣就已經和他再無半點關係。


    若是將這座劍陣比為一株擎天巨木,那他隻是這株擎天巨木生長途中吸吮到的血肉養分。


    按理而言他此時精力已盡,應該和那些劍奴一樣死去,然而就憑著驚人的意誌力,他卻是依舊活著,遠遠的看著那座劍陣。


    他必須活著,他必須確保這座劍陣能夠讓人進入,然後他必須確保自己可以看到九死蠶傳人的死去。


    對於他而言,即便那名年輕人並非當年的王驚夢重生,那到了如今也是巴山劍場最重要的支柱,隻要殺死了那名年輕人,巴山劍場最終就將消亡。


    ……


    東胡老僧靜靜的看著最近的數座塵山,然後慢慢伸出手中杖。


    一道輝光從杖間射出,探入這些塵山之中。


    這些塵山搖晃不定,然而他輝光裏蘊含的恐怖力量,卻是沿著一個未知的通道,不知散發到了天地間何處。


    “我破不了這劍陣。”


    東胡老僧轉頭看向丁寧,認真說道:“雖然我們可以在這些塵山之間行走,但是這些塵山阻隔了我與外界的感知。甚至阻隔了八境的元氣透入,我們在裏麵所觀所看到的一切都處於這劍陣的法則,我們會在裏麵迷失。”


    丁寧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扶蘇,確定他的傷勢沒有更加嚴重,同時說道:“這應該本來就是一座足以困鎖八境的劍陣。”


    “能進不能出?”長孫淺雪看著丁寧問道。


    在她的感知裏,這千座塵山不隻是山,而是一個個變幻未知的世界。


    “如果不能進不能出,那夜梟付出這樣的代價就沒有意義。”


    丁寧不能看到夜梟此時的境況,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出來對方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深深的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座劍陣恐怕就像是一口井,我們就像井底的青蛙,明明知道外麵的天地在哪裏,卻是不能出去,也不能借以那一片明鏡的天空分辨出東南西北。”


    這個比喻不算特別貼切,因為長孫淺雪知道就算是井底的青蛙都依舊可以通過光線的陰暗變化知道哪裏是日出和日落的方位,但是她很清楚丁寧的意思。


    “你能破這劍陣麽?”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丁寧說道。


    “困鎖八境就需要八境的力量。法陣本身便是提高修行者力量的手段,夜梟不入八境,但是借這些劍組成的法陣,卻是形成了足以禁錮八境的力量。”丁寧搖了搖頭,“我雖然無限接近八境,甚至已經提前感知到了八境的一些玄妙,但我畢竟未真正踏入八境,所以幾乎不可能破解這座法陣的法則。”


    “所以我們隻能等人來,等人跳進這口井?他弄出了這樣的法陣,這法陣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很快自然消隱。”


    長孫淺雪放下手中的九幽冥王劍,任憑變得純淨透明的長劍插在身前地上。


    此時千重塵山如同凝固,天地間也無風雪,一片平靜,但是她很清楚很快就會又有一場腥風血雨。


    “劍意和本命元氣都是天地間至純至凝之物,夜梟借這千劍,一是利用這劍本身的力量,二是要借由這些名劍主人之中殘留不滅近乎永恒般的劍意和本命元氣保持這法陣的長久存在。”


    丁寧直接挑選了一處幹處坐了下來,然後接著說道,“但頭疼的不會隻是我們,外麵想要對付我們的人,他們也會頭疼要采取什麽樣的方法才能對付一名八境。”


    他看了一眼東胡老僧,有些感慨,“你在此時入八境,對於那些人而言,也是意外,但他們必須麵對。”


    東胡老僧恭順的在他下首盤膝而坐,依舊如虔誠弟子聽上師講經般請教道:“過往隻是以為您未窺探到八境之秘,然而今日聽到您的這些話語,知道並非如此,然而我不明白,為何當年您停留在七境之巔卻未入八境?”


    “這是一種選擇。”


    丁寧看著他平靜的說道:“純粹的力量碾壓會讓修行者失去以弱勝強,或者同等真元力量下交手的銳氣,會讓很多戰鬥變得太過簡單,從而會讓人形成簡單的習慣,不會再去仔細感悟有些劍意的精妙。修行之道在於銳意進取而感知入微,若是失去這種銳意,一切變得簡單隨意,便會自然懶散,影響今後的修行。”


    “除此之外,我的前麵沒有其他人,沒有師者告訴我七境到八境該如何走。”


    頓了頓之後,丁寧微微自嘲般接著說道,“我總以為,若是在七境已經天下第一,已經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就根本不著急入八境,不如走得更謹慎一些。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在之前所有的修行過程裏沒有犯任何的錯誤,有些關鍵的階段若是走得更謹慎,走得更好,今後的修為會更強。如果簡單的說修行如砌牆,那段時間的想法,我隻是想著將牆基盡量打得更穩固一點。去盡可能的彌補以前修行途中一些不足的地方。”


    東胡老僧霍然而悟,而且在丁寧的話語之外,他感覺到了更多意味,心悅誠服的說道:“因為當年您認為的對手始終是自己,您認為七境之前才是基礎,八境才是開始,您是想要挑戰之前修行者的世界裏隻有傳說存在,但卻幾乎沒有人到達過的九境。”


    丁寧慢慢的點了點頭,沉默了數息的時間,說道:“就如你先前所說,不知道便罷了,但明明知道前方有異常美麗的風景存在,若是不能見到,就總會遺憾。”


    東胡老僧也沉默了片刻,他驟然想到一點,眼中裏湧起一些驚羨的光芒,“您說一名修行者一生的修行過程裏,總是會犯一些錯誤,比如說在二境三境時修行選擇的功法不對,有些修行的手段不對,便在體內留下隱疾,或者今後都無法更改。但若是一名修行者有足夠的時間重新來過,重新修行,那他就自然知道自己哪裏出錯,不會再犯,修正過來。您現在便是借以九死蠶,擁有了這樣的機會。”


    丁寧沒有否認,抬頭看著上方黑色的天空,道:“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應該會更有機會接觸到傳說中的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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