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星隱,黑夜消失。


    一名秦軍崗哨在清晨醒來,鑽出了營帳,他從營帳外不遠處灶上熱著的大鍋中取了加了肉糜的菜湯,掰碎了幾塊幹饃,美美的飽餐了一頓。


    在爬上箭樓,接替前麵的崗哨看著天啟城時,他有些滿足的目光裏甚至出現了一絲同情。


    天啟城是陰山邊境上大楚王朝的重要邊城之一,然而當司馬錯親率的二十萬大軍緩緩推進,連波座下數支精騎連番突襲,已經切斷了天啟城和其餘大楚邊城的聯係。


    現在天啟城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座被團團圍住的孤城,甚至許多秦軍在開玩笑之時,已經將這座城稱為“天棄城”。


    楚軍被壓破得不斷退卻,這座邊城似乎注定被遺棄。


    被圍困了許多日之後,這座邊城之中的楚軍死傷慘重,而且不隻是糧草,應該連水源都接近斷絕。


    大秦王朝如今的軍力完全不同於往昔,不僅表現在軍中修行者的數量,即便是夥食都可以讓尋常的秦軍軍士有著明顯的感受。


    想著甚至可以在清晨第一餐吃得這麽富足,而那個滿目瘡痍的邊城之中的楚人恐怕隻能用樹皮草根來果腹,這名秦軍崗哨便不自覺的有些同情。


    隻是即便如此,這座被遺棄的邊城裏的楚軍表現得依舊頑強到了極點。


    在過往的數日裏,三倍於這座邊城的秦軍已經發動了十餘次猛攻,甚至有一些強大的修行者殺入了城中街巷之中,然而依靠著一些符器,這內裏的楚軍,或者說楚人,還是守住了這座城。


    這名秦軍崗哨因為想到此點,眼睛裏的一絲同情消失,剛剛化為凝重,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他的麵容驟然發僵,眼睛裏充斥震駭的神色。


    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許多異樣的反光和煙氣。


    一些金黃色的反光和衝天的煙柱是秦軍的通訊手段,應該來自一些秦軍的先鋒軍。


    而更多的反光來自於甲衣和兵刃,以及符器凝聚天地元氣時折射出來的光焰!


    黑壓壓的騎軍開始充斥他的視線。


    至少有上萬精騎如浪潮一般朝著這座邊城行來。


    借助著角樓上可以提升目力的一件符器,這名秦軍崗哨看到了這上萬楚軍精騎之後,還有近乎一望無垠的戰車。


    更讓他感到震撼的是,許多戰車的後方拖曳著極為罕見的大型符器,或矗立如小山,或如船舶和宮殿在地上而行。


    像他這樣的崗哨的職責自然是第一時間發現敵蹤和示警,然而現在已經用不到他示警,因為他並非是屬於最前沿的崗哨,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先前遠處湧起的金黃色反光和狼煙,已經明確的告知這裏所有的秦軍,這並非是一支小規模的楚軍,而是真正的大軍!


    天啟城邊城的角樓高度自然遠超秦軍臨時搭建的箭樓,上方的楚軍比這些秦軍看得更為清楚。


    此刻看著這些如同鋪滿天地蔓延而來的己方大軍,尤其看到七尊高達六丈的金屬塑像時,這些楚軍都忍不住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這些高大的金屬塑像是天女之相,青銅色胎體,身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寶藍色線條。


    每一尊這樣的金屬塑像下方都圍繞著九輛戰車,每輛戰車之上都有數名修行者,而這些修行者之中,又各有一人手持著一件短棍狀的青銅色符器。


    這便是天下皆知的楚軍最強的符器“飛天”,每一尊這樣的符器都需要九名六境的修行者激發,每一擊都是大大超過尋常七境之威。


    這樣的符器,一共隻有十六尊,都隻存在於大楚王朝的主軍。


    所以這並不是什麽戰略性的反攻,而是帶著瘋狂氣息的大軍決戰!


    從高空中往下看,天啟城已經是秦軍陣線之中的一顆釘子。


    秦軍大多是玄衣玄甲,一片黑色的汪洋,而另外一方的楚軍,大多青甲,如一江春水蔓延而至。


    距離天啟城很遠的荒原裏,那些耀射出眾多光柱和燃起許多狼煙的地方,秦軍的先鋒軍已經和楚軍的先鋒部隊展開了廝殺。


    無數箭矢和符器的流焰、血肉殘肢和金屬的碎片在空中飛舞。


    顯然準備不足的秦軍在楚軍的瘋狂進攻之中節節敗退。


    在秦軍中軍營帳的沙盤之中,天啟城也隻是一麵略大的旗幟。


    往日顯得有些空曠的大營之中此時幾乎站滿了秦軍的高階將領和謀士,等待著麵沉如水的司馬錯的命令。


    司馬錯的目光掃過很多處地方,順手拔起了許多麵旗幟,最終目光停頓在天啟城上。


    “天黑之前,我要我們這中軍營帳搬至這城中。”


    然後已經沉默許久的他下達了命令。


    一名秦軍將領的呼吸驟頓,他跟隨了司馬錯很多年,所以很清楚司馬錯這個命令意味著讓麵對著近三十萬楚軍中軍的那些軍隊殊死抵抗,而他們後軍則全線壓進,在天黑之前攻破天啟城。


    “為什麽?”


    雖然不可能違抗司馬錯的軍令,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楚軍軍糧不足,這樣瘋子一樣突進,後繼糧草和符器補給更不可能跟得上。”


    司馬錯抬起頭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但是我們根本未曾料到唐昧敢這麽做,隻要楚軍勢如破竹,一路上連戰連捷,我們的糧草和符器便會成為他們的供給。從目前的形式而言,我們已經是滿盤皆輸之勢,唯有能夠遏製楚軍的進勢,別處的軍隊才來得及調度,否則便會被他的優勢軍力擊破中軍。天啟城是這方圓百裏之中最能用以防守之地。你們應該明白這天啟城是憑借何物抵擋我們大軍的。隻要我們在天黑之前攻破天啟城,我們便能夠在天啟城布防,遏製住楚軍進擊。那些沿途的軍隊自然會被楚軍殲滅,但和唯一的勝機相比,這種犧牲便是值得的。”


    司馬錯隻有在單獨對扶蘇教導時,話語才會比較多,平日裏在布置戰局和麵對部下的時候話語極少,他此時的反常,也讓這營帳裏所有的秦軍將領明白,即便是司馬錯…也已經極為緊張。


    “我去。”


    一名長發披肩,軍師模樣的修行者從這營帳的一角出聲。


    他身穿著的也是玄色的衣袍,但是領子極高,陰影遮住了他的麵目。


    在他出聲之時,這營帳中許多陰暗的角落驟然有團團陰冷的氣息湧起,無端生出許多黑色的花朵,讓這營帳裏一些並不認識他的七境修行者也是瞳孔不自覺的一縮。


    司馬錯沒有看他,隻是點了點頭,道:“有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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