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故事即便是在將來也是不可複製的傳奇,就如巴山劍場,就如長陵舊權貴門閥。”


    老婦人感慨的笑了笑,看著丁寧,道:“長陵的商人一直是最會做生意的,聽說那些舊門閥的生意遍布各朝,以至於呂家滅時,元武的軍隊馬車絡繹不絕的往外連運了五天,才將呂家府邸裏有價值的東西全部搬空,這是不是真的?”


    丁寧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呂家府邸裏的家俬,隻不過是呂家真正財富的十數分之一,後來呂家的大多數財富,應該還是落在了元武的手裏,還有一部分便落在了鄭袖的手裏。”


    老婦人怔了怔,忍不住搖了搖頭,道:“那的確是難以想象。”


    丁寧看著老婦人,說道:“一國一朝,長不過數百年,短不過數十年,而一些宗門,一些門閥,卻是上千年的積累。”


    老婦人沉思了片刻,笑了起來,“一帝死而換朝,但一家有一人活便延續,所以國易亡而家不易滅,隻是要治國如治家,卻是何等困難。”


    丁寧緩緩轉過頭,看著帳外的風雪,慢慢說道:“以法治,以仁治,以身代而想,方能長久。”


    老婦人越加認真了起來,問道:“當時的巴山劍場,或者說您的師尊,當時是如何想?”


    “雷厲風行,一統天下再治。”


    丁寧說道,“越快則變數越少,然而當一些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方知有許多局限之處。”


    老婦人想著巴山劍場付出的一切,真誠道:“也是不容易了。”


    ……


    ……


    長陵的皇宮裏,有一片林。


    之所以說是林而不是園林,便是因為這片林地出於元武皇帝的聖意沒有任何人去管侍,任何雜樹完全是肆意的生長。


    元武皇帝修行的靜地便在這片林地之後,而他修行靜地的對麵,隔著這片林地,便是兩相平日裏處理朝堂事物的閣院。


    此時這片林地雜木蕭索,更顯冬意。


    元武皇帝依舊一襲布衣,席地而坐,他的對麵坐著兩名老人,一名身穿黑袍,麵目瘦削陰冷,一名給人的感覺蒼老,然而麵容卻偏偏年輕,甚至給人英俊的感覺,而且氣息溫和,給人容易傾述和結交之感。


    這便是高於各司司首的兩相。


    用很多用詞直接的關中人的口吻來說,便是除了皇後暗中控製的一些事物之外,大秦朝堂一切可以擺在明麵上的事物,都是由這兩人協調處理。


    原本帝王處理的事情大多交予這兩人處理,這兩人自然便是帝王的真正心腹。


    “為什麽?”


    然而此時這兩人,卻是同時問了元武皇帝這一句。


    “沒有為什麽。”元武皇帝看著這兩名足以影響整個大秦王朝的重臣,平靜的說道,“無論她做了什麽,這隻是寡人的家務事。”


    兩相互相看了一眼,最終麵相陰冷的嚴相出聲,同樣平靜但帶著極大的勇氣,道:“聖上您能保證這永遠隻是您的家務事?”


    元武皇帝沒有發怒。


    他隻是抬起了頭,看著冬林上方的天空,慢慢的說道,“不要忘記寡人和你們是多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也不要忘記寡人和你們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兩相很自然的沒有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眉頭都是微蹙。


    元武皇帝卻是低下了頭,目光落在了嚴相的身上,“你不要忘記,她自膠東郡而來時,本身便應該是寡人第一個出現在她的麵前。寡人代表王城,她代表膠東郡,這本身便是她來長陵的意義,正是因為你的安排,她才第一個見了那人。”


    “這自然不是你的錯。”


    看著麵色驟白的嚴相,元武皇帝搖了搖頭,“正是因為如此,寡人才得了天下。但你必須記得,她原本就應該是寡人的皇後。不是因為要得天下,她不會有那樣的一段經曆。所以這也不是她的錯誤。”


    “寡人也自然不會忘記你為寡人付出了什麽。”


    元武皇帝的目光轉而落在了李相的身上,“讓申玄做上那樣的位置,不是要讓人聯想起你是出身李家,是背叛了李家才做到如此位置。而是提醒天下人,你為了寡人,可以背叛整個李家。”


    “如今寡人和你們的位置已高,天下幾無並高者。然而你們想必不至於忘記,寡人和你們有現今的位置,隻在於隱忍二字。”


    元武皇帝微微自嘲道:“在鹿山會盟之前,天下人誰過多注意到寡人的存在?即便是在寡人登基之時,世上絕大多數人也隻是覺得皇後冷酷而強大,在這些年裏,包括在之前和韓趙魏三朝的征戰裏,世人幾乎遺忘了寡人的存在。”


    “不要在那時能夠隱忍。”


    元武皇帝沉默了數息的時間,接著看著同樣沉默的兩相,道:“在此時此地卻不懂得隱忍。”


    “至於皇後,寡人能容她,這些便自然是寡人的家務事。”


    ……


    “我並不知道當年她和那個人在長陵遇到並非偶然。”


    走出林地,李相看著身旁的嚴相,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嚴相微諷的一笑,“年輕人的愛情往往盲目,成年人的愛情才講究利弊。先來後到往往比天資優秀更為重要。她最不喜接受安排,所以即便受家裏的要求從膠東郡而來,也未必會接受和當時的聖上聯姻。”


    李相沉默了許久的時間。


    他知道這件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才是當年所有事情裏最大的秘辛。


    這件事情裏,他這位同僚的安排,或許是當年最正確的安排,最絕妙的手段,因為最後他還是達成了目的,讓膠東郡和長陵走到了一起。但最為關鍵的是,這名也並不知道其中有過這樣安排的女子成了皇後,更為關鍵的是,她的強大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你認為這真的和聖上說的一樣,一直都會是家務事麽?”李相抬起頭來,看著嚴相問道。


    嚴相冷冷的笑了笑,“你若是相信,何必問我。”


    李相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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