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大門很大,大得就像一堵城門。


    站立門側的青衫劍師雖平靜垂手而立,但自然氣度已然壓過在場所有送選生而至的各修行地師長,他平靜請所有選生入門,但這道青玉大門是關著的,所有山道前的選生都心知這道青玉大門沒有那麽容易進。


    所有的選生都想得到進一步的提示,然而麵如冠玉的青衫劍師卻顯然不會再多說什麽。


    他凝立在那裏,就像一具沉默的塑像。


    “進這道大門難道就是第一道考核?”


    謝長勝眯著眼睛看著如城門一樣的青玉大門,聲音微寒的問身邊的張儀等人:“是要考感知還是領悟,那大門後的空白又是什麽意思?”


    張儀搖了搖頭:“不管是考什麽,恐是要靠近些才有可能判斷出來。”


    “那什麽時候喊醒他?”


    謝長勝轉身望向丁寧。


    劍會已經開始,總不能讓丁寧無休止的閉目修行下去。


    然而不需要喊醒,他轉身望向丁寧的時候,他看到丁寧也在看他。


    丁寧已經醒來。


    就在青玉大門出現的時刻,丁寧醒來。


    他沒有問任何人薛忘虛的事情,他隻是安靜的抬頭看著那道青玉大門。


    隻是一瞬間的目光接觸,謝長勝身體裏的煩躁驟然消失,隨之泛起的是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丁寧此時麵上的神容和平時大多數時候一樣平靜,但是他的眼瞳深處卻閃耀著妖異的五彩顏色,好像眼眸的底部已經燃燒起來,變成了五彩的火焰。


    最為關鍵的在於,他可以肯定丁寧有殺意和怒火,然而就連他都根本看不出來。


    或者說,丁寧的整個身體,此刻就是一截平靜冰冷的劍鋒,不帶任何煙火氣,但輕易一觸,便能使人流血。


    “我們進去。”


    丁寧說了這一句,便開始動步。


    謝長勝的眉頭挑起。


    丁寧的狀態讓他又是覺得有些恐懼,又是不由得生出興奮。


    他直覺今年的岷山劍會,會出現很不同尋常的事情。


    ……


    不管代表著岷山劍會開始的這道青玉大門到底有何等的玄妙,距離近些,自然感覺得更為清楚些。


    當丁寧開始動步時,前方上千名選生也已經動步,原本最為接近山道的前列選生從這道青玉大門上感受到的氣息唯有沉重和宏大,光滑如靜的青玉表麵沒有任何的符文和痕跡,就算是敢伸手推門,也不知從何處推起。


    因為沒有感知到危險和恐怖的殺機存在,前麵的選生下意識的距離這道大門越來越近,近得隻餘數步的距離,身體都沐浴在青玉散發的微弱青光裏。


    上千名選生層層疊疊聚集在這道青玉大門前,比肩而立,漸漸沒有可容人通過的地方。


    丁寧等人的到來在人牆中引起了一些騷動,想到之前的事情,許多人不自覺的讓出了身位,讓丁寧通過。


    然而這不是全部。


    一名選生感受到身後的擠壓之力,正對青玉大門上散發的沉重宏大氣息一籌莫展的他頓時有些惱怒起來,轉身對著後方厲喝道:“擠什麽擠,要想站得前些,就早些排在前麵,現在擠來擠去妨人參悟是什麽意思!”


    這名選生此時的聲音並不大,但此時周圍寂靜無聲,他的厲喝便有些刺耳。


    而且他身穿的是白底灑銀星袍服,此時轉身扭動之間,白色袍服上的那些銀星似乎星星點點都要化為劍光飛起來。


    這是養星劍院的院袍。


    養星劍院今年隻選了一名選生邵陽明,在才俊冊上位列二十五。


    所以這名選生自然就是邵陽明,他這樣的人的說話,自然極有分量。


    邵陽明身後和身側的數十名選生也都是目光不愉的看向後方。


    人群微分。


    邵陽明等人的目光落在丁寧的身上。


    丁寧位於最前列的邵陽明至少還隔著數十步的距離,但此時既然邵陽明已經出聲,丁寧便對著他點了點頭,平靜道:“不好意思,請讓讓,我要進門。”


    邵陽明聞言大怒,道:“先來後到,我為何要讓!”


    周圍許多人也是不能理解此時丁寧的平冷,雖然覺得丁寧此時的狀態令人有些莫名的心寒,但岷山劍會恐怕是他們一生中至此最為重要的事情,又怎麽會因為你剛剛死了名老師就覺著要讓你?


    然而丁寧卻依舊平靜。


    他看著大怒的邵陽明說道:“因為我要從你那裏過去進門。”


    場間頓時一片死寂。


    邵陽明臉上的慍色頃刻消失,他的眼睛急劇的睜大,睜大到了極點。


    就連丁寧身後的謝長勝等人的眼睛裏都充滿了不可置信的光芒。


    這時所有人才都反應過來,丁寧一開始說的,就是“我要進門”,而不是要近門相觀。


    難道隻是從遠處走來,走到此處的過程中,他已經感知出了這道大門的玄妙?


    “我不想浪費時間。”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裏,丁寧又說了這一句。


    然後他繼續往前走。


    沒有人再擋在他的身前。


    就連先前態度最為激烈的邵陽明也是下意識的側轉身體,和周圍的人一起讓出了一條路。


    丁寧從他們的身側直直走過,走向那名站立在青玉大門前的青衫劍師。


    青衫劍師淡泊的眼眸中都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光澤。


    “請先生讓我進門。”


    丁寧走到他的身前,認真恭謹的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青衫劍師微躬身回禮,應允。


    沉重的青玉大門緩緩分開,灑出一蓬亮光,青玉大門後方,似乎是一個充滿光明的全新世界。


    就隻是這樣?


    絕大多數選生震驚難言的看著這樣的畫麵,丁寧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認真施禮,請求進門,然後這名青衫劍師就打開了門,讓他進入。


    這就是通過這道青玉大門的方式?


    丁寧沒有任何的停留,他對青衫劍師頷首為謝,然後走入青玉大門中央的光亮裏,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這是什麽意思?”


    謝長勝也是看得呆了,這是天下矚目的岷山劍會,在他想來,怎麽都不可能以這樣的方式進入這道大門。


    “尊師…知禮…這一道大門,是岷山劍宗一開始就點醒所有選生,不管已有什麽修為,不管將來是什麽身份,都要記得尊師,要知禮。”


    “但丁寧師弟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他應該過來時就已經看出這道青玉大門的氣機連接於這名岷山劍宗師長之身,唯有這名岷山劍宗師長才能打開這道青玉大門。他感知到了這點,所以才能明白這道青玉大門的意思,才能第一個進入。”


    很輕的聲音傳入謝長勝等人的耳廓。


    謝長勝呼吸微頓的轉頭。


    他看到發出聲音的是臉上淚痕未幹的張儀。


    在他轉頭之時,張儀也已經越過他的身體往那名青衫劍師的身前走去。


    “請先生準我進門。”


    張儀也是和丁寧一模一樣,對著青衫劍師認真施禮。


    然後青衫劍師回禮,應允。


    青玉大門上再現光亮。


    張儀緊隨丁寧,第二個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大師兄。”


    沈奕深吸了一口氣,快步上前。


    他十分了解張儀,他知道張儀平時的確有些優柔寡斷,而且張儀也不喜歡出風頭,所以他明白此時張儀第二個進門,隻是為了要跟緊丁寧。


    沈奕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青玉大門的光亮裏。


    ……


    “了不起。”


    看著這樣的畫麵,遠處那名中年玄服官員由衷的發出了一聲感慨。


    許多送選生過來的各修行地師長也是同樣的感慨。


    他們此刻感歎聲裏所說的了不起,或者是心中所說的了不起,一半送給這幾名年輕人,一半卻是送給薛忘虛。


    容姓宮女位置距離這道青玉大門並不遠。


    此時其餘選生還未完全反應過來,丁寧和丁寧身周的人卻已經逐一在她眼皮底下消失在青玉大門的光亮裏。


    “事事要爭第一麽?”


    她此時卻放佛變成了最為了解丁寧的人,自言自語的緩緩出聲。


    她的麵容上瓷樣的光澤更濃,更像是佛堂裏的佛像,而不像是人。


    她不容丁寧在岷山劍會中勝出。


    但丁寧卻不隻是要勝出。


    他是要折桂,他是要奪得首名!


    而且丁寧此時的作態,讓她隱隱覺得,丁寧是要在岷山劍會的每一個階段,每一道比試裏,全部都首先過關,全部都要奪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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