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辰帝於此時一聲輕叱,丹火劍變成一道極為柔軟的紅煉,落在元武皇帝手持的明黃色長劍上。


    明黃色長劍微沉。


    晏嬰的斷指距離元武皇帝的雙目唯有十餘尺的距離,此時元武皇帝無論如何來不及揮劍斬去這兩根斷指,然而他隻是臉色微凝,他的眼瞳明亮起來,變成了和他手中長劍一樣的明黃色。


    “噗!”“噗!”


    兩截如飛劍般的斷指刺中他的雙目,響起兩聲沉悶的異響。


    所有人震撼無言。


    元武皇帝明黃色的雙眸泛起一層微小的漣漪,兩截斷指上蘊含的元氣和力量透入了他的雙眸,然而卻瞬間不知去向。


    兩截失去所有力量的斷指卻是在他威嚴的雙眸之前瞬間化為飛灰,接著被兩人之間存在著的狂風卷拂得無影無蹤。


    這種感覺,就像是這兩截斷指上的所有力量被元武皇帝的雙眸瞬間吞噬。


    “宇天金身。”


    楚帝吐出四字,他終於確定了元武皇帝主修的是什麽樣的真元決法。此時元武皇帝的身上並沒有什麽刺眼的光華,然而落在楚帝的眼睛裏,卻好像分外的刺眼,使得他有些痛苦般的眼睛微閉。


    同樣有些痛苦閉目的還有齊帝。


    元武皇帝登基之後便開始閉關,對於他修為的一切隱秘,甚至是否真正的突破了八境,世間的修行者都在做著各種猜測,都想盡可能的知道元武皇帝的一些有關修為方麵的秘密,然而現在隨著越來越多的秘密揭曉,在場的諸朝修行者卻是越來越不能承受。


    昔日長陵一批最強的修行者的絕學大多來自巴山劍場,但“宇天金身”卻並非出自巴山劍場,而是長陵實力最強的舊門閥之一的宇化門閥的最強秘典。


    傳說中“宇天金身”在修煉到七境之後不僅可以讓自身容納驚人的真元,更是可以容納來自敵人的強大元氣和力量,隻是宇化門閥自創出這門修煉功法的那名先祖之後,卻也再無一人能夠成功的將“宇天金身”修煉到七境之上。


    未曾想宇化門閥在經曆變法,被滅許多年之後,這門秘法卻是反而讓滅了宇化門閥的元武皇帝修煉成了。


    宇化門閥的人或許知曉這門秘法的奧秘,然而宇化門閥早已被滅,當年一個人都沒有能夠逃出,現在世間的修行者,隻有通過元武皇帝在這戰中的表現,再來揣測這門功法到底會讓一名修行這門功法的八境修行者變成什麽樣的逆天之物。


    “轟”的一聲爆響。


    微沉的明黃色長劍上如有一個驚天大浪湧起。


    纏繞其身的丹火火煉如被撐散了骨架的巨蟒一樣,無力的往外散開。


    韓辰帝的腹部嗤嗤的射出數十條片狀的氣浪。


    他的腹部血肉上裂開數十條傷口,整個氣海都似乎要徹底炸裂,隻是因為盜天丹的驚人功效,他才沒有立時死去。


    迸射的丹火中所蘊的力量都比尋常七境的一劍要強,有一條甚至落到了晏嬰的身上,在他的背上也掃出了一道深痕。


    然而看著隨著修為和所修功法的展露而顯得越來越無敵,越來越強大的元武皇帝,他的心境卻依舊平冷和堅定到了極點。


    勝負不在此處。


    他和韓辰帝不需要直接殺死元武皇帝,隻需要盡可能的消耗掉元武皇帝的力量,給元武皇帝帶來足夠多的傷害。


    他的臉上湧出濃密的黑煙,就好像有一張黑色嬰兒的麵具要在他的臉上生成。


    “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修行者。”


    就在這時,震開了韓辰帝丹火劍的元武皇帝卻並未馬上出劍反擊,而是往前方劃了一劍。


    明黃色的劍光在他身前的石地上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劍痕,但是這道劍痕卻變成了帶著某種神秘力量的標記,天穹之上無數道明亮的光線皆落於這道劍痕之中,形成了一道明亮的光幕,將他和韓辰帝、晏嬰暫時阻隔開來。


    然後他雙眉微挑,有些不解的看著晏嬰接著出聲說道:“明明七境卻能和八境戰,像你這樣的修行者,在過去找不出幾個,在將來也絕對沒有多少。隻是寡人不明白,寡人和大齊的修行者之間應該沒有多少恩怨,你為什麽會對寡人如此不喜。”


    能令人舍棄生死的不喜自然是分外強烈的情緒,元武皇帝不認為像晏嬰這樣的人會為了大齊王朝在鹿山會盟中取得一點利益而決意戰死。


    “像你這樣的人就算要死,也隻會因為你自己的愛憎去死,絕對不會因為一時間的一座城池,幾百裏平川而死。”所以元武皇帝看著晏嬰又補充說了一句,“你總該告訴寡人到底為什麽?”


    站在最高處的修行者已是非人的存在,從某些方麵而言,他們都有著極大的怪癖,這種事情對於很多人而言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對於他們而言卻很有意義。


    聽到元武皇帝這樣的問話,晏嬰的眼瞳深處露出些嘲諷的意味。


    “你問我這樣的問題?我聽聞你很不喜歡姓王的人,在長陵幾乎所有姓王的人都不會得到重用,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此言一出,元武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時間整座鹿山上的空氣都往外排去,似要形成真空。


    “還不是因為王驚夢,還不是因為你懼怕那人?”


    晏嬰看著沉默不語的元武皇帝,卻是毫不留情,毫不遲疑的說了下去,“可笑你因為懼怕他,將所有有關他的史書全部抹去,可笑長陵的人被你殺得怕了,不敢提起這個名字,但還不是用‘那個人’才稱呼他?甚至‘那個人’都放佛成了他獨有的代名詞。”


    晏嬰的聲音在山巔回響,高空裏也開始響起無數雷鳴,好像有數量驚人的巨|物在天穹中穿行,隨時就將暴怒的衝落。


    “其實在這裏的大多數人都很清楚,大秦王朝之所以有此時之風光,大多都是因為他和跟隨著他的那些巴山劍場的人。你和鄭袖,隻不過是竊取了他功勞的可恥盜賊而已。”


    晏嬰眼中的冷嘲意味越來越濃,他無比厭憎的接著說道:“你自己也應該明白,他始終是長陵最強的修行者,那時候你不如他,若是他能夠活到現在,你現在也依舊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所以對於我這樣的外朝修行者而言,當然是他才是頭號敵人。”


    “在你登基前三年的世間,外朝的宗師,哪個不將他看成頭號的敵人?”


    “他便是我這一生追趕的目標,戰勝這樣的敵人,可以說是我在過往很多年裏修行的唯一目標。”


    “然而他卻死於無恥的背叛和陰謀,最為可恨的是,我發覺我不怎麽看得起你和鄭袖。”


    “突然之間沒有了對手,很多年的修行突然沒有了意義,最為關鍵的是在我前麵的你不怎麽讓我看得起,這樣頂替著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敵人連讓我產生敬意的感覺都沒有…這便是無聊和可怕的事情。”


    晏嬰看著元武皇帝不斷述說著。


    他的理由對於許多人而言不能接受,甚至顯得有些荒謬,但是誰都可以聽得出他的語氣嚴肅而鄭重,誰都可以聽出這的確是他的心聲。


    “在他死之前我對他唯有敵意,但在他死之後我卻發現他的身上有越來越多值得敬重的地方。喜歡一個人可能需要很多的理由,我對他自然談不上很喜歡,但是討厭一個人卻真的不需要很多理由。”


    晏嬰看著元武皇帝越來越沒有感情的雙目,認真的說道:“所以在你登基時開始,我就決定要殺死你。”


    因為一開始是元武皇帝自己問的問題,所以他一直等待著,聽著晏嬰講完了這些話。


    然後他才麵無表情的說道:“唯有偏執者才可在一條道路上走至最遠,可不管你給寡人帶來多少驚訝,你終究還是個蠢物,像你這樣極有希望突破八境的人卻為了一時的喜惡而輕易選擇生死,連審時度勢都不懂,蠢不可耐。”


    “世間有誰不是蠢物?任何的一切掙紮,到最後還不是盡歸黃土?”晏嬰笑了起來,“你根本不懂得什麽叫做此時快意,連快意都不懂的人,得了天下都不愉快。”


    元武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緩慢而帶著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強大氣勢說道:“得到了天下,寡人便愉快。”


    晏嬰看了他一眼,說道:“恐怕等到得到天下的時候,人都快要死了,到死都不快意。”


    他的眼神很惡毒,語氣也很惡毒。


    所以這句話在此時聽起來就像是一句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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