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秋去,落木翩躚,韶華易逝,時光匆匆。


    這天,整個東極帝國舉國上下都沸騰起來了!有確切消息從南方傳來,南方聯盟的中心城池——揚州城——就在前幾日被帝國大軍所破!


    東極帝國的龍甲神軍,在半年前就圍住了揚州城,隻是這半年來,揚州城內的那些“不忠的孽賊”一直的拚死抵抗,讓東極帝國驍勇善戰的十二前衛營損失慘重,龍甲神軍亦是久攻不下。這半年來,揚州城天天飄的幾乎都是血雨。


    據說在那些勇猛無比的龍甲神軍進城後,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整座揚州城的地麵,都被血衝洗了不知道多少遍,地麵凝固的血泥已經堆積尺寸有餘。


    這些血,都是來自那些城頭守軍,血液順著城樓,流入地勢較低的城中,混上雨水,場麵讓人觸目驚心。


    那些攻入揚州城的帝國將士們,並未有任何歡愉之神情,隻是平靜地收拾著城中的戰後痕跡。


    範武騎著高大的戰馬,踏著地麵上凝固的血跡,巡視著揚州城。他是這次總攻的指揮大將,經過這幾年的戰火洗禮,已然讓他從當初的萬夫長,成長為了如今帝國天子親封的“南征大將軍”,統率著三十餘萬龍甲神軍,是當今權柄威望最大最盛的大將軍之一,更是最年輕的一位大將軍。


    東極帝國的將軍倒是有不少,其中不乏五十歲以下的青壯年將軍,但是那寥寥數位大將軍,除了範武以外,都是五十歲往上的百戰老將。


    所以當今東極帝國的兵界中,都盛傳這位範大將軍日後最有可能率軍去攻打中州。這一點,帝國的兵部尚書沒有出聲反駁,也沒有出麵在公共場合點頭,在世人麵前保持著一種中立的態度。


    範武騎著他那匹心愛的千裏馬中的千裏馬——深雪天馬。


    這匹深雪天馬通體是如玉脂一樣的雪白色,讓人看起來純淨幹淨無比,馬匹的頭頂有凸出的角狀突起部分,一旦飛馳起來,這一塊兒部位就散發著氤氳的白色熱氣,比從馬匹的鼻孔中散出的熱氣還要多。


    最讓人咂舌驚歎的是這匹世間可謂是獨一無二的深雪天馬的脊背處,有一對透明如蟬翼的輕翅。當然,這對神異的輕翅,隻有在它達到最高衝刺速度時,才會綻放出來,一旦到了那個時候,這匹高大的深雪天馬的速度便會再次暴漲,一步邁出,便是十數丈,而且並不太顛簸,不至於把馬背上的人甩飛。


    這匹深雪天馬是範武意外得到的,那時候他還是一位萬夫長,還在東域北方征戰。那一天是北方的深冬,他凱旋而歸後天上便大雪紛飛,他和屬下的戰士們痛飲一頓美酒,昏睡了一覺後,然後起來出去欣賞大雪,他便在軍帳外遇到了這匹深雪天馬,這匹奇異神馬好像是主動尋他一般,賴著他不走了。他在幾次戰事中,因為這匹馬的靈活和速度,救了他幾次,他和這匹馬的感情也隨之慢慢提升。到了如今,他已經離不開這匹馬兒了,一天不見就渾身難受。這匹深雪天馬的吃食、毛發梳理、馬蹄釘的更換等等都是他親自動手的。


    尋常戰馬三日梳理一次即可,又時候戰事吃緊,無暇顧及,十幾日才能梳理一次,但範武卻是一天兩次的給深雪天馬洗刷毛發,比自己洗澡都勤,哪怕是戰事吃緊,最少也要兩日給這匹他的心頭肉兒洗刷一次,以確保其全身舒暢幹淨。在軍中,這種“娘們兒”一般的行為都是會被嘲笑的,但是因為範武作戰凶猛,深雪天馬每次都是跑的最快的、衝的最猛的戰馬,所以他們這個一對兒人馬才得以逃過被那些軍中漢子調侃嘲笑。不然的話,就算你是大將軍也逃不過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粗糙漢子私下甚至明麵上的調侃笑話。


    在軍中,從來不忌諱相互之間的隨意玩笑,這個不分身份高低貴賤,不分殺敵多少。因為這些沙場將士,隨時都可能把性命交給金戈鐵馬的戰爭中,可能今天還插科打諢罵娘罵爹,明天就魂歸故裏了。


    尤其是如今被東域沙場群雄稱為“範家軍”的那支精銳鐵騎,平時作戰凶猛無比,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表麵看著都是冷血的劊子手,無情收割敵人的生命如割麥子一般,但私下裏,他們總是愛和範武開玩笑,可謂是“沒大沒小”,但範武每次也都不在意,甚至經常會和那些無軍職在身的甲士們打成一片。


    這支“範家軍”,便是之前範武當萬夫長時,率領的那一支騎軍,在那次驚動整個東域的大突襲中,死傷慘重,不過如今已經修養過來了,且以戰養戰,如今這支“範家軍”已經再次恢複了昔日的萬人鐵騎的威勢,是範武統率的三十萬精銳鐵騎中的精銳,是他的“嫡係”,這支騎軍,人均兩匹戰馬,兩套戰甲,裝備齊全,訓練有素。


    但卻無人為此而說什麽,因為這支萬人騎每次作戰必定是最為威猛的一支鐵騎,其餘幾支也是屬於範武管轄的鐵騎之前一直不服氣,每次作戰時必定會暗自和其較量,但每次都比不過那支萬人騎,最後也都捏著鼻子認輸了,如今這支嫡係“範家軍”,可以說是不認天子隻認範武了,因此有不少人暗地裏叫這支雄甲鐵騎為“範家軍”,更是有不少人暗中明裏的獻言當今帝國天子,彈劾範武擁兵自重,就連範武那在長安城裏做官的兵部侍郎父親都被人彈劾。


    不過如今東極帝國的天子心胸寬廣,有雄心大略,且有那位出現了幾年便讓整個東極帝國上上下下的文武官員都服氣的帝師輔佐,所以並不在意範武的這些境況。那位讓帝國天子都鞠躬的帝師,更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親自稱讚範大將軍是如今帝國軍界中國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大將軍,最後更是稱其有“帥才”。


    東極帝國的軍界中雖然等級頗多,但大致能分為幾個層次:最低的那個層次便是那些甲士們和千夫長以下的所有軍官,其次是千夫長、萬夫長這種中層軍中官員,然後便是那些將軍,統率著數個萬夫長和那浩浩蕩蕩幾萬人,當然,這種將軍也有大小之分,絕大多數將軍所統率的都是四五萬人,少有統領六七萬甚至七八萬的將軍。一旦這些將軍手下的兵馬超過十萬人,便可稱之為大將軍,東極帝國百萬龍甲神軍,也不過寥寥四五位大將軍,而沒有一個大帥。大帥也稱之為“天策上將”,是超一品的武官,唯有為帝國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將軍才能被稱這個稱呼。


    那位帝師說範武有“帥才”,這無疑是極其肯定範武的忠心和他的能力了。


    範武身穿一套精鐵打造的厚重戰甲,戰甲上盡是刀劈劍砍的斑駁痕跡。他取下頭上帶著暗灰色戰盔,拍了拍胯下深雪天馬的馬頭,然後一躍下馬,揮手示意讓跟在身後的幾位副將不要動——他親自牽馬而行。


    範武身形頎長健壯,如今剛剛而立之年,濃黑色的胡茬掛滿嘴唇上,走起路來,不刻意卻讓人覺得龍行虎步,腳步生風。


    他的腰間懸著一把隨他征戰了近十載的寶劍,他目光沉穩,頗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的神采,讓敵人望一眼就覺得心驚,讓自己人望一眼就覺得心安。


    範武將手中戰盔遞給身後跟隨著他的幾位副將,然後揮手讓那幾人先行離開,去處理揚州城一役的後續事情。那幾位副將領命而去,他一個人仍牽著心愛的戰馬,漫步在黃昏下的血色揚州城的古老大街上。


    他走著走著,停下了腳步,摸了摸身邊的那匹健碩高大的馬兒那長長的鬃毛,然後目光朝北,向長安城方向望去。


    這位如今已成為帝國大將軍的年輕人,又想起了那幾位昔年一起在長安城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好朋友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染宣,騰昌,餌文,你們還好嗎?”


    片刻後,他收起了這些年來少有的那種溫情,然後麵色冷峻的轉身,平穩又滿含戰意的目光望向了中州的方向。


    他嘴角帶笑,然後伸了伸舌頭舔了舔哪怕在濕潤多雨的南方,仍然幹燥的嘴唇,聲音沉悶沙啞:“中州百萬宗門……我範武……馬上就來會一會你們……你們應該也像這滿城都是江湖修士的揚州城一般有意思吧?甚至……比這更讓我打的酣暢淋漓?”


    天上又飄起了潤物細無聲的毛毛小雨,輕輕打落在了那匹深雪天馬的身上,那匹馬兒望著主人滿含戰意的熱血的背影,也忍不住哼唧地低鳴起來,好像也急不可待的想要衝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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