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帝國突然之間仿若脫胎換骨般,各種雷厲風行的策謀讓以揚州城為首的南部聯盟措手不及。


    盡管揚州城的眾多老家主們之前通過一些特殊渠道知道了那位老帝師回京入朝的消息,也重視了,但終究沒有過於重視,誰知直接就吃了一個大虧。


    南部聯盟部署的十九道防線,短短半年的時間,便被破除了十一道!這十一道防線,被東極帝國的龍甲神軍攪得稀巴爛!其餘八道防線,還有三道沒有徹底建成,隻有僅剩的五道防線能夠起到防禦的作用。


    流雲國,揚州城,春風十裏街。


    白家府邸的議事堂中,聚集了二十餘位中年和老年的人們。


    一襲白衣的白家老族長緩緩開口:“諸位,目前看來,我們情況並不樂觀。那位帝國帝師竟然有如此化腐朽為神奇之力,之前實在沒有想到。”


    脾氣依舊無比火爆的玄雲宗太上長老玄淩道此時也知道事情緊要,便壓住心中怒氣,“早知道之前就應該在那個窮酸老儒生回京前宰了他,而不是讓那些殺手觀望,一時大意,造成如此後果!”


    另外一個揚州城大族老族長麵帶不屑,“你可知當時暗地有沒有人保護?雖然那時候距離長安城還遠,但想必李玄機那了老狐狸早就派皇族高手前去暗中護衛了。殺了他,說的容易,我看得你們這幾個大宗門的太上長老或者門主聯手殺過去,才有機會殺了那個帝師。”


    “放你個屁!還是你們這些半書香半江湖的大族世家手太軟了!現在倒是來找借口。”玄淩道怒意四起,但仍是沒有發作,隻是語氣略微激動。


    那位大族老族長冷笑連連,“這不是手軟,這是想得多,思慮的完善。”


    “既然完善,如今這場景也是你早就想好的結果?若真如此,那你為何早點不給我們說?此時說著卻是雲淡風輕?!”玄淩道嘲諷地笑著說。


    其餘一屋子的老家夥們此時都沒有以往那種看戲的心情,以往這些老家夥、老狐狸們聚集在一起,不管是飲酒還是喝茶還是商討一些大小事情,一旦有兩人開始互相冷嘲熱諷,他們就在一邊或美滋滋看戲,或暗中推波助瀾才幫助吵架的兩人越吵越凶,然後他們最後再笑著當個和事老。這種遊戲他們平時玩的是不亦樂乎,但現在都是沉默不語,甚至有人麵帶不快厭倦之意。仿佛在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兩個還有心情吵架?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不必再過多糾結誰對誰錯,也不用想如果怎樣,然後就怎麽,世上沒有一粒後悔藥能吃。我們現在一要想的,是接下來該如何,未來這盤棋該怎麽走。我們現在,遇到了一個比國手還要國手的棋手啊!”白衣老人坐在首座,此時虛按了雙手,讓眾人靜下來。


    “祗庸,你也不用太傷心,這件事,算是我白家和整個揚州城欠你的。”白衣老人望著麵前不遠處坐著的一位老者,位置不靠前也不靠後,處於中間位置。


    這位祗姓老人,頭發花白,身形瘦小,眼皮子耷拉著,眼神中盡是風燭殘年之色。


    他的獨子,正是那位南部聯盟的前線中年統帥。在東極帝國兵部侍郎之子範武的那次奇襲中,與自己的數千親衛營,血戰到最後,血盡而亡。


    這次去前線,他那愛戰的兒子主動是一回事兒,但若隻是如此,他肯定死死的拉著自己的兒子,不讓他去第一線。但還有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眾人抽簽,先選出一些大家族中善戰的中年一代,然後抽簽決定誰去。他兒子很幸運也很不幸的抽到了。所以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開心地去了前線。


    他還記得兒子臨走前,說:“爹,兒子已經不惑之年了,但仍是沒有什麽大作為,我比不得你和爺爺,更比不得那些開創我們祗家的祖輩們,治理家族,與人勾心鬥角這方麵,我實在是做不好,對不起。所以兒子隻能選擇自己喜歡的這條路,通過沙場來讓自己的價值實現,兒子不能讓別人因為我沒用而笑話我。”


    祗庸當時望著這個兒子,不再保持往日的深沉和睿智,雙手顫抖地抬起,放在兒子肩膀上:“我相信你,兒子,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的兒子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祗庸聲音微微顫抖著問了一個不該問的話:“若此去一去不回……”


    “對不起,爹,那便一去不回!”


    祗庸仍記得當時他兒子說這句話時,露出那燦爛的笑容。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裏麵有灑脫,有難過,有安慰,有堅強,有憂愁。


    他們祗家,七代皆單傳。這是整座揚州城諸多家族中,唯一的一座最多代單傳的家族。而且最重要的,是祗庸這位老人的那個兒子,因為迷戀兵法,之前未對抗東極帝國時,便經常偷偷帶著家族中的衛士們去周圍一些小王朝,做一個將軍然後帶兵打仗。否則那次遭到突襲,換成其餘大家族的家主,可能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祗庸聽到白衣老人的話,艱難的抬起頭,望著那位雖然年老但依稀可見年輕時風流無雙的氣概的白衣老人,他嘴巴抖動了幾下,想要說什麽,但最後一個字都沒有說,隻是默默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微微低頭,怔怔出神。


    白衣老人看到那位老態畢現、心中已無心氣的老朋友,心中微微一歎,然後環視四周,目光沉穩,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毋庸置疑的上位者的氣息。


    “諸位,東極帝國的十二前衛營,現在已經推進到流雲國外四百裏的地方了,隨時可能開始進攻流雲國。我們揚州城位於流雲國的南部,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一絲危險的境況。但亦是岌岌可危了。”


    說到這裏,白衣老人微微停頓,掃視了眾人一遍。二十餘位老人沉默不語,靜待白衣老人接下來的話語。


    “我們不能退,是的,我們一步都不能退!我們要死戰。這無關實力強弱,無關謀略深淺,我們一旦退了半步,便是徹底輸了!而且是滿盤皆輸的那種!所以,我準備把之前計劃中十幾年後的決戰,提前到這兩年!”


    最後,白衣老人望著這些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勾心鬥角的玩伴、朋友、敵人等多重身份複雜無比的眾多老人,笑了笑。


    “要是我們最後能成功活著,那麽到時候我們這些老家夥們,挑一個世外桃源,天天插科打諢、下棋品茗、泛舟賞柳,如何?”


    眾多一臉肅穆、曆盡人間滄桑的老人們,此時聞言皆會心一笑。便是祗庸,聽到了這句話,雖然沒有笑意,但也從嘴中吐出了一口濁氣。


    等眾人皆散去,白衣老人一個人坐在了首座上,慢慢喝著手中僅剩餘熱的茶水,越喝越慢,最後呆呆地保持住了一個姿勢。


    老人的眼中,此時盡是昔年的壯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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