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托付那戶人家還是養了明月生幾年的,明黛給的銀錢不少,又是個修士,他們自然也就願意給明月生一口飯吃。


    隻是給口飯吃,並不是當孩子養,所以除了吃住穿,其他是什麽也沒有的。


    養了幾年後,一直不見明黛回來看,這戶人家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他們也是人族,對妖族,對半妖都有著嫌惡和仇恨,四歲之後的明月生就連吃飽穿暖也得不到了。


    小小的明月生就已經能看出容貌的昳麗,到七八歲長開了一些,更是惹得人移不開目光。這家人的男主人對他起了心思,隻是礙於女主人才一直未能得手。


    這女主人也不是一個善茬,遇到這種事不怪她丈夫,反倒怪明月生長得好看勾引人,於是琢磨著把人給賣了。


    小小年紀便長得這麽勾人,等長大了還得了?就算是個半妖,也肯定能賣上一個好價錢。


    可等她聯係好人,談好了價錢,準備把明月生賣了的時候,這村子遭災了。


    明黛當初之所以在這裏養胎生產,其中一個原因便是這裏靠近邊境,修士管理的不嚴,沒人查的到她在這裏的事。


    這也就意味著這個村子隨時有被妖族盯上的可能。


    也就是這個時候,妖族打了過來。明月生還沒被女主人賣了,女主人一家就沒了。


    他們逃走的時候沒有帶上明月生,卻運氣不好遇到了襲擊的妖族,全軍覆滅。


    遲鈍不知逃跑的明月生反而躲過一劫。


    後來餓的不行的他終於走出宅子找吃的,遇到了一個和孫兒走散的老人,見明月生獨自一人,年紀又和他孫兒相仿,總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孫子,出於不忍便將他帶在了身邊。


    明月生那一手“毀容術”就是從老人這裏學到的。


    他長得太好看了,平時抹上泥土倒也可以掩蓋一二,可是總有遇到下雨的時候,臉上一洗幹淨就什麽都看清了。


    老人為了保護明月生,也為了減少路上遇到的麻煩,就配了洗不掉的藥水糊在他臉上,讓他看起來像是臉上長了胎記,看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


    八歲以前的明月生一直被養在家裏不讓出門,那戶人家怕被別人知道他們家養了一個半妖,被指著鼻子罵,所以從不讓他出現在人前。


    直到村子被妖族攻破之後,他才真正見到這個世界的模樣。


    老人帶著他走南闖北的尋找孫子,時常經曆妖族襲擊,一老一小有時候逃跑連細軟都來不及拿。身邊認識的人,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會死在妖族的爪下,所以他們沒有朋友。


    他們不是不想去更安全的地方,可是他們條件不達標,城門被修士們把守著不讓進。再加上老人還沒找到他的孫子,也就隻能在這些危險的地方,被妖族像是攆狗一樣的攆著到處跑。


    短短幾年他就看遍了人世百態。


    “那時候我想,這世上要是有個特別大的,能看到世間所有的眼睛就好了,這樣爺爺就能很快找到他的孫子,每次妖族來襲,我們也就能夠提前知道,然後不會死在妖族手裏。”


    “那些攔著我們的修士能都變成好人,會在妖族襲擊的時候放我們進城,會保護我們。”


    “我和爺爺能有房子住,有田可以種,不會挨餓。”


    “修士和妖族能不打仗,要是能成為朋友就更好了,這樣我就不會被討厭,爺爺也就不會因為帶著我被罵。”


    明月生朝內側頭趴在善九的腿上,眼睛微微眯著,善九用手指一下一下梳著明月生的馬尾,“會實現的,我保證,以後肯定會實現的。”


    明月生睜大眼睛,瀲灩的目光黏在善九的臉上,他蹭蹭善九的腿,笑著應聲,“嗯。”


    “後來呢?”


    明月生的過去故事線裏講的很少,隻說了他幼時在外顛沛流離,於偶然得到一本修煉功法,忍著非人的痛苦,走上了修行之路。


    “後來爺爺找到了孫子,我們一起想辦法拿到了進城的資格。”


    說話的語氣中並沒有喜悅。


    善九察覺,明月生在講過去的時候語氣一直很平淡,什麽情緒都沒有。就連講到被老人救助的時候,語氣中也沒有半分懷念。


    “進城之後第二天,爺爺洗幹淨了我的臉,把我送到了一個人牙的手上。”


    善九的手一頓。


    “爺爺跟我道歉說,他養不起兩個孩子了。其實他不用跟我說這麽多,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已經死了,不管他原本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救了我,我都該感謝他。”


    “而且他的目的,我早就知道。”


    明月生閉著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善九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隻能摸摸他的臉,“一定很辛苦。”


    明月生的睫毛微顫了一下,“其實還好,我在人牙子那裏沒有呆很久。他們覺得我奇貨可居,所以要把我賣給更有錢的人,他們看我乖乖不反抗,就沒給我戴上鎖靈環,我在路上跑了。”


    畢竟是九尾一族族長的血脈,盡管沒有修煉,也依然有著強悍的戰鬥能力,隻要沒戴上鎖靈環,他就還有機會逃走。


    他當時那個年紀或許還不知道半妖被賣給人牙是好是壞,可是看老人那般愧疚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所以他選擇逃走。


    善九感慨,“小明月真是好孩子,你本可以在老人賣你的時候就跑的,可你怕連累他,寧願可能被戴上鎖靈環也要等他走了才跑。”


    明月生有些不好意思,墊在頭地下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我隻是……隻是覺得既然受了人家恩情,便不能恩將仇報。順從的被他賣了,也算是還了他救我的恩情。”


    “你真的很好。”善九輕輕拂開明月生額頭的碎發,“這世上許多人若是處在你的位置,在被賣掉的那一刻就已經恨上老人了。”


    人總是容易被感情影響,壓過本該有的理智,做出讓人後悔的選擇。像明月生這般能一直保持善意的人很少,不管是因為能一直理智,還是因為本身純善,都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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