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漲的通紅,眼睛裏布滿血絲,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他眼含希冀的吐出兩個字:“無……咎!”


    這一聲呼喚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陸無咎施舍了一個眼神給他。他表情冷漠的走到皇帝麵前,俯視著他,“你一定想到有這麽一天了吧?聽說預言裏,我用火燒死了你,放心,我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不……你不能!”皇帝聲音嘶啞,略帶祈求的看著陸無咎。


    “我能,我當然能,你能放火燒死母後,我又為何不能放火燒死你?!自母後被匿縱火燒死之後,我每天都在期盼著這一天!”陸無咎一字一句越發狠戾,仿若泣血,“你不是最看重你的皇位嗎?你不是為了皇位什麽都做得出來嗎?那我就親手把你從這個位置扯下來!我要讓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失去一切!”


    他的聲音宛如從地獄而來,振聾發聵。皇帝知道他無法勾起陸無咎的父子情了,他放棄了祈求,轉而憤恨,“我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畜生!我……早該殺了、你!”


    陸無咎冷冷看著皇帝,如今皇帝的任何話都無法再影響到他了,十八年的打磨,他早已不再糾結,早已不再對皇帝產生任何期待,自然也就不再會去爭論什麽。


    “不,你不知道。”


    善九卻沒有沉默,她跟在陸無咎身後走進殿內,“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從未知道這個預言,你的人生會是怎麽樣的?”


    “你……是誰。”


    善九逆著光,皇帝看不大清她的模樣,竟然沒有認出善九來。


    善九蹲下身,無悲無喜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在這個假設裏,陸無咎是你心愛的皇後生下的嫡子,自小天資聰穎,深得你的喜愛,你會將他立為太子,從小教導,你們因此感情深厚。他會逐漸成長為你期望的樣子,在你年老體弱彌留之際,你會將大啟鄭重的托付給他,而他也將會為大啟帶來新的盛世。”


    善九的聲音清和舒緩,帶著非凡的魔力,引領皇帝逆轉時光,重新走了一遍過去。


    “若是按照這樣的發展,八皇子又有什麽理由要殺你篡位呢?”


    錯了,一切都錯了!這個預言根本就不該存在!


    他忽然意識到,倘若他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這個未來,他和自己的妻子兒子,就算不會如這個聲音所說的那樣,一世順遂,也絕不可能走到現在這一步。


    他不用狠心對妻兒下手,也不用日日擔心兒子篡位將他活活燒死,他會和心愛的皇後度過一生,然後壽終正寢,百年之後甚至會因為培養出一代明君而在史書上增添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因為這個預言全都變了。


    “未來有著無限的可能,但若是想要窺探,那麽無論未來的可能性有多少,在你窺探的時候,那無數的可能都會消失,變成你看到的那一種,無法改變。”


    這些話如同一個魔咒,深深烙印在皇帝的心髒上,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竟然是他親手造就,一口血噴了出來,“啊、啊、噗——!”


    “無、無咎……”他想要伸出手去觸碰一下這個他曾經最寵愛的兒子,卻一動也不能動。


    然而他就算死在陸無咎麵前,也不會引起他的半分注意。他所有的目光都在糾纏著善九,溫柔甜膩。


    他知道,善九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替他正名,也是想告訴他,他並非是那等弑父的殘暴之人,如今發生的這一切都錯不在他。


    他的駙馬,叫人如何能不愛他?


    皇帝終於抑製不住心潮的噴湧,又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陸元修看著這一幕有些恍惚。


    倘若沒有國師的預言,他又會是什麽樣的?


    沒有這個預言,或許真的會像善九說的那樣,皇帝最寵愛的嫡子陸無咎會成為眾星拱月的太子,被皇帝盡心盡力的培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撼動他的地位。而他,也不會生出奪嫡的野心,安心做一個閑散親王,這樣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可笑,他怎麽能像迷了心智一樣去思考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既然不可能發生,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陸無咎皺眉看著暈過去的皇帝,“死了?”


    善九摸了一下皇帝的脈,“沒死,不過也快了。”說著給皇帝塞了一顆保命藥。


    見陸無咎看她,“我想你應該暫時還不想他死。”應該說不想他死得那麽容易。


    陸無咎笑著道:“知我者,南柯也。”


    善九不應這句話,而是提到另一件事,“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恐怕得忙到明天早朝,今晚你不如就住在皇宮裏。”


    “那你呢?”


    兩人旁若無人的交流著,誰也沒把陸元修當回事。如今整個養心殿都已經被他們占領,危險性比較高的國舅更是已經被綁了起來,陸元修和婉貴妃看似能自由活動,其實完全在禁軍的控製之下,翻不起什麽風浪。


    陸元修看向身後六神無主的貴妃,和臉色慘白的舅舅,終於有了些許愧疚。


    不管皇帝對他如何,他的母妃和舅舅待他都是頂好的,可如今卻因為他謀反落到如此境地,是他害了他們。


    奪嫡之爭他輸了,輸得徹底。


    他與陸無咎早已是生死大敵,今朝落敗,陸無咎定不會讓他活下去,說不準,今天就是他此生最後一天。


    他蹲下身,看著跪坐在地上,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的貴妃,“對不起母妃……兒臣沒能讓你坐上太後的位置。”


    “修兒……”貴妃抓住陸元修的手,眼淚落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元修側頭看向正向善九獻殷勤的陸無咎,眼中閃過一抹恨意。


    他前世就被陸無咎殺了一次,如今又要被殺第二次,憑什麽每次輸的都是他?他不服!!


    反正都是死,就算是死他也要再拉一個下去才算夠本!陸元修盯著善九,眼神陰毒。


    無視陸無咎希冀的目光,善九移開視線,“我回公主府,你住在宮裏合適,我不合適。”


    陸無咎擋住其他人的視線,用手指悄悄去勾善九的手指,善九看他一眼,挪開手,避開和陸無咎碰觸。


    見善九不回應,陸無咎眨眨眼,飛快抓住善九的手,與她十指交叉而握,見善九看過來,得意道:“不要,要麽你留在宮裏陪我,要麽我還住……”


    正說著餘光注意到一束銀光閃過,朝著他們飛射而來,他臉色一變想也沒想朝著善九撲去。善九察覺到異常,反手就要將人推開,可她沒想到陸無咎這一刻的力量竟然無比強悍,善九竟然沒能把人推開,反而被他死死抓住護在了懷裏。


    “小心!!”


    “嗤!”


    “八皇子!”


    “陸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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