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賬本交給張太後,劉瑾也就知道張太後可能的反應。如今聽得她沒有直接下令抓拿自己,而隻是這般詢問,顯然張太後內心暫時還想著有可能的話,就保下自己。


    畢竟自己對於張太後而言,就是她的一道屏障,能保證她與她張氏一門的榮華富貴。更何況,自己為她幹了不少事,其中鄭金蓮的事,自己可以說比她知道的估計還多。


    如果真的直接鬧翻了,隻怕她也是會受到一些牽連。想明白這些,劉瑾也是暗暗一笑,嘴上卻帶著哭腔說道:“娘娘,老臣冤枉啊!這賬本什麽的,老臣實在不知啊!更不知道什麽與日本交易武器的事!”


    “哼!劉公,到了這會兒,罪證確鑿的情況下,你還妄圖狡辯麽?”徐光祚呈上賬本之後,就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等著劉瑾的表演。可見他直接矢口否認,他卻又忍不住說了一句。


    張太後聞言卻是有些不悅,這徐光祚今日幾次三番與自己作對,如今又是自己與皇帝在審問劉瑾,可他還敢插嘴。


    當下張太後忍不住斥責道:“徐國公,如今卻是陛下與哀家在問話!”


    徐光祚一聽,悚然一驚,即便他對張太後許多自私自利的舉動極為不屑,可是在明麵上,張太後也是當朝太後,大明如今的國母,可不是他徐光祚等隨意藐視的。


    於是他隻得抬手一禮,說道:“卻是臣無狀了,還請太後恕罪!”


    “無妨!”見徐光祚低了頭,張太後也是頗為高興,也就不再與他繼續為難,隻是看了一眼劉瑾,繼續說道,“劉瑾,就跟徐國公所言,這賬本白紙黑字,連時間地點,都是詳細記錄在其上,難道到了這一步,你還要抵賴麽?”


    其實張太後也對劉瑾頗為了解,知道劉瑾不到最後一步,想來也不會隨意低頭,心中也是很好奇,劉瑾會如何辯駁。


    劉瑾也是跪在地上,做出一副惶恐一般的模樣說道:“娘娘,這白紙黑字,可有老臣的字跡?這賬本之上,可有老臣的私章與刻印?如何就能憑借這所謂的‘白紙黑字’賬本,就能定老臣的罪呢?”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說,這賬本之上的記載姑且不論真假,可是他劉瑾卻從來沒有在這賬本之上,留下任何一絲一毫的筆跡以及印章,確實從證據上來說,很難給劉瑾入罪。


    張太後一聽,也是一愣。她隻是看到這賬本之上連日期地點,數目等等都詳細記載,又看到那武器交易的數目實在巨大,不由得也就信了。


    可是這賬本隻是一個單純的賬本,隻是上善木子私下裏記下,用來作為防備的罷了。其中不但連劉瑾的簽字畫押都沒有,連上善木子一方的記載人也是沒有,確實很難作為直接證據。


    下方本是想看劉瑾笑話的徐光祚,聞言也是一愣。其實之前他的許多表現,都是殿頂之上的子龍,以傳音入密的武功,在他耳邊提醒他,讓他如此做的。


    就是這本賬本,也是子龍提前就交給徐光祚。因為子龍早就在張永回來,說了劉瑾府上的情形之後,隱隱覺得張永等人,隻怕已經被劉瑾盯上,還沒有開始動作,就會被劉瑾先行擊倒。


    所以這本賬本才交到了徐光祚的手上,讓他出其不意。可現在賬本是真的,也提交上去了,張太後、正德本也是震怒不已,但劉瑾巧舌如簧,竟然以這賬本隻有單純的記賬,沒有畫押,來否定這本賬本。


    這卻是有些出乎了子龍的意料,更出乎了徐光祚的意料。一時間,子龍也是在思考,該如何去給劉瑾定罪,沒有再去提點徐光祚。


    而徐光祚也是一臉難看的臉色,看著劉瑾,又準備大聲斥責他,說他巧言令色,否定罪證。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這話,一旁的李東陽卻是看出他的動作,一把拉住他,小聲的說道:“依著大明律,劉瑾這番話也是沒錯,僅憑一個沒有任何簽字畫押的賬本,很難給他這樣的內相定罪,徐國公稍安勿躁!”


    “啊?這……”徐光祚也是恨得牙癢癢,心裏也是在思索,該如何給劉瑾入罪。


    一時間,因為劉瑾的這句推脫之詞,大殿之上的氣氛也是一變。


    無法以賬本給劉瑾定罪,那麽一眾文武重臣之前所做的一切也算是白費了,等了結完了這件事,隻怕張太後還會以徐光祚舉了偽證為由,把他打發了。


    到了那時,李東陽還是可能要遭到貶黜,文武重臣的聯合,也就會功虧一簣,所以大殿之上的文武重臣都是表情凝重,而張太後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她本來是想借著劉瑾,收拾掉李東陽,進而讓劉瑾掌控朝政,繼續肅清當年的知情人,好讓自己的地位能夠穩固。


    可這份所謂的劉瑾罪證,卻也是讓她極為猶豫。雖然以劉瑾所言,確實不能算是能入罪的罪證,但是如果這事是真的呢?


    那麽劉瑾就對大明江山有僭越之心,隻怕自己錯過今日,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剪除他,日後養虎為禍怎麽辦?


    就在她心裏也是反複的思索,劉瑾好似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禁在她耳邊傳音說了句:“娘娘,不論我是否有不軌之心,這也是日後的事了。可如今,隻要我倒了台,下一步這些大臣必然會要求娘娘不能幹政,再加上那徐子龍很有可能是假死,然後得到這些文武重臣的支持冒充皇帝怎麽辦!娘娘難道就不擔心,他要為自己的娘親報仇麽?”


    “唔!”張太後悚然一驚,她之前也就是相信了那信紙上的東西,所以才要急著配合劉瑾,除掉李東陽,好讓子龍失去在朝廷之中的支持。


    如今劉瑾以這個提醒她,卻無異於告訴她,子龍與朝臣勾結的危機是在眼前,而他劉瑾篡位的危機卻是在許久之後。


    更何況,如今劉瑾的野心曝光,隻怕張太後也會有所防備,在朝中培養幾個與劉瑾製衡的大臣,也能起到撲滅劉瑾野心的作用。


    當下張太後想定,狠狠的剜了劉瑾一眼,實是在警告劉瑾,要他安分點,然後才緩緩開口,說道:“陛下,劉瑾所言,確實不錯,想必這賬本許是別有用心的人,偽造出來,故意陷害劉瑾的!”


    一邊說,張太後還一邊看了徐光祚一眼,顯然她嘴裏的這個別有用心的人,正是徐光祚。


    而徐光祚聽得張太後指桑罵槐的這喊話,也是有些怒氣上湧,卻被李東陽輕輕拉住,使得他暫時也不能發作。


    張太後卻沒有理會徐光祚,繼續說道:“因此,以哀家之見,不如罷免劉瑾的一些職務,隻留他一個內行廠廠督的位置就夠了,另外再派人,去調查這份賬本的出處以及真偽,豈不更好?”


    把劉瑾其他職務盡數罷免,卻也是張太後的一個警告,一個製衡的策略。


    在張太後眼裏,內行廠不過是劉瑾所創,沒有多少能量,留給他,也是讓他安心,使得他不要狗急跳牆。


    至於再派人去查這賬本,一來是證實這賬本的真偽,二來就是敲打劉瑾,使他安分點,最後卻是想借著賬本,給徐光祚這位今日一直讓自己難堪的國公一臉顏色看看,也讓其他的朝臣,能對自己更敬重一些。


    她這一石數鳥的策略,在場的群臣以及劉瑾都是能看出來。


    劉瑾本是準備舍了魏彬,來為自己頂鍋,可沒想到隻是一番話,再加上其他的職位罷免,就能躲去這場禍事,他也是極為滿意。


    司禮監掌印太監雖然風光,可是劉瑾自信,隻要自己掌握著內行廠,那重回權勢巔峰,不過就是個時間的問題罷了。


    更何況,張太後意圖教訓徐光祚,隻要兩邊起了衝突,自己也能更好的被張太後倚重,能夠更有把握回到權勢巔峰。


    當下他也是頗為滿意,就指使正德說道:“嗯!母後所言,也是有理,就這樣辦吧!劉公,你沒意見吧?”


    這不過是自說自話罷了,劉瑾卻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行了那五體投地的大禮說道:“老臣謝過陛下、太後天恩,絕無異議!”


    群臣不禁都是惋惜不已,好好的一次絕殺,竟然就這般被劉瑾躲過。皇帝與太後站在劉瑾那邊,卻也使得群臣有些束手。


    就在所有人,包括子龍、徐光祚在內,以為這次事情就要告一段落的時候,不料那緊閉的奉天殿大門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眾人聽得都是奇怪,雖然大殿外,平台之上,有數百官員在飲宴,但是無論是誰,也不可能跑到這奉天殿外來喧嘩吧!


    畢竟奉天殿離平台還有些距離,其中更有許多錦衣衛、大漢將軍等把守,尋常的官吏,不得通傳如何能到得這裏呢?


    張太後剛剛與劉瑾達成妥協,雖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看到徐光祚一臉抑鬱,也是有些高興。


    這會兒聽得大殿之外喧嘩,她也是有些惱怒,直接嗬斥道:“外麵何人喧嘩!曹卿,你給哀家去看看!”


    “是!”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應諾,就見得一身紅袍,外襯金甲的曹秋海,大踏步的從黑暗的一個角落突然閃身出來,不一會兒,就來到那大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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