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次倒是劉瑾吃驚了,從上次讓正德皇帝中了日本毒藥以來,正德皇帝就已經成為了傀儡,被劉瑾以秘法操縱於股掌之間。


    平時不動用秘法的時候,正德皇帝就會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好似一尊泥塑的菩薩一般。隻要一動秘法,劉瑾心裏暗自下令,正德皇帝就換如提線木偶一般,隨著劉瑾的指示行動。


    剛剛劉瑾暗暗動用秘法,指示正德皇帝罷免李東陽一切官職,然後把他打入詔獄,等待三法司取證會審。


    可是怎料正德皇帝前半句還是遵照他的意思,讓他暗暗的放鬆了警惕,可到了後半句,那打入詔獄,等三法司取證會審的字句,卻變成了貶為一介草民,然後讓他離開京師。


    這不是縱虎歸山麽?劉瑾如何肯這般做!放跑一個劉健,已經讓他極為頭痛,李東陽說什麽,他都是要盡可能的整死他的。


    隻是相比起這個,更讓劉瑾震驚的是被控製的正德皇帝,怎麽會在最後關頭突然改口,他心裏不禁湧現出一絲不詳的預感,難道這毒藥時間久了會慢慢失效?


    李東陽以及殿中群臣也都是一驚,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劉瑾設下這麽大的陷阱,最終隻是罷免李東陽,讓他離京。


    當下李東陽先是一愣,旋即也是極為感激,真心實意的彎腰行禮,對著坍圮之上的正德說道:“草民謝過陛下天恩!”


    劉瑾此時已經顧不得要趁機置李東陽於死地,這一刻,他更在乎的卻是為什麽正德皇帝會出乎意料的失控,一時間,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而張太後卻也不想太過處罰李東陽,對於這些年來,朝政的穩定,她也知道真正依靠的是誰。


    何況在她的認知裏,卻正是劉瑾操控正德皇帝,說出的這段話,因此她何必多做惡人,也就沒有去阻止。


    一時間,兩個人都是沒有說什麽,李東陽也就大大方方的脫去了冠冕,一臉灑然的看向楊一清,眼神之中流露出“以後就看你們了”的意思來。


    楊一清也沒有想到,這位當朝的朝廷柱石,就在自己的慶功宴之上,莫名其妙的被撤了職,雖然他也已經明白過來,李東陽被撤職的原因,可始終還是覺得奇怪,眼神之中也滿是不舍。


    至於一旁的楊廷和,也是憋紅了臉,幾次想站起來反對,可最終也是為了顧全大局,沒有出麵。


    看著這位亦師亦友的老同僚就要離開官場,楊廷和心裏也是百感交集,這一刻,他才發現相比於自己,這位才是真正的國之棟梁。


    大殿之中的其他重臣,多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有那清流文官一係,不禁都是怒在心頭,可看到李東陽的泰然自若,他們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也有那成國公、英國公等為首的功勳武官,卻都是一陣兔死狐悲。雖然自古文武相輕,但是李東陽為人高風亮節,多年來從劉瑾手下救下不少人,其中不少都是耿直的武將。


    這些性格耿直,不知變通的武將,心裏對李東陽早就是感激滿懷。這會兒見到李東陽要離開政壇,極為落寞,他們許多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拔出刀劍來,與劉瑾拚個你死我活。


    隻是武官更重上下尊卑,更加自律。如今殿中有成國公、英國公在,他們卻都是不能放肆,隻能用憤怒的目光,不斷的逡巡在劉瑾的身上,好似在謀劃著如何把劉瑾給殺了一樣。


    至於那些投靠了劉瑾的官員,卻都是暗自歡呼雀躍。雖然前些日子,劉瑾好似失勢之時,他們曾四處鑽營,急於與劉瑾撇清關係。


    可如今劉瑾反擊,一舉擊敗了多年不倒的李東陽。這些官員也都是高興不已,一個個都是喜笑顏開,都在心中想著,等會兒禦宴散了之後,他們該如何去找劉瑾表忠心,重投劉瑾的麾下。


    一時間,大殿之中的四十多人,都是心思各異。李東陽卻是放好冠冕,與同僚虛抬一下雙手,行了個稽首禮,就準備離開大殿。


    行到一半的時候,大殿之中陡然發出一聲驚喝:“西崖公慢走!”


    這一聲不啻於平地一聲驚雷,大殿之內所有的人,包括正在沉思的劉瑾以及那有些呆滯的正德,都是看了過去。


    就連李東陽,也是有些疑惑的回過頭去,定睛看去,卻發現出聲之人,正是定國公徐光祚。


    當下李東陽以及殿中重臣都是詫異不已,英國公與成國公更是臉色一變,有些驚愕的對視了一眼,不知這位國公,到底要幹嘛。


    “徐國公,你叫草民,卻是有何吩咐?”如今李東陽已經剛剛被正德金口玉言,罷免了一切職務,責令限期離京,因此他也隻能以平民的身份,來與徐光祚對話。


    徐光祚說出西崖公留步之後,就已經豁然從那幾案之後站起身來,眼見得所有人目光都是看來,即便李東陽也是疑惑不已。


    他卻是隻是輕輕一笑,跨過幾案,來到李東陽身邊,一把握住李東陽的手,說道:“先帝去世之前,曾遺命劉健希賢公、謝遷於喬公、李東陽西崖公三人輔政,與托孤無異。如今三公已然去其二,唯有西崖公一人還留在朝中!


    可今日太後卻聽信劉瑾這閹黨的一麵之詞,就要直接裁撤掉先帝留下來的輔政老臣,卻未免有些不妥吧!


    更何況,我朝太祖建國之時,曾有言不許後宮幹政,太後今日所作所為,隻怕逾越了本分,有違祖訓啊!


    臣鬥膽,請太後、陛下收回成命。即便要給西崖公定罪,也請太後把罪名厘定清楚,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讓先帝遺命的輔政大臣受辱,使得先帝九泉之下蒙羞!”


    這徐光祚這番話,不但為李東陽進行了辯解,還毫不猶豫的指斥劉瑾為閹黨,更極為大膽的說了張太後幹預朝政的問題。


    而且他這番話,有理有據,更是抬出先帝的名頭,來力保李東陽。可以說,他這番話實是大膽至極,在劉瑾掌權數年來,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即便是以暴烈聞名的楊廷和,也是不曾如此。


    正因為徐光祚的話語驚人,一時間不但張太後與劉瑾瞠目結舌,滿堂公卿,包括即便麵臨丟官罷職,被一擼到底,都麵不改色的李東陽,也都是愕然。


    眾人都是不明白,這徐光祚卻是哪裏來的膽子,竟然敢當眾直斥張太後與劉瑾的不是。一時間,整個大殿落針可聞,靜到了極限。


    過了許久,張太後才悠然反應過來,此時她臉上雖然不見半分慍怒,可她的聲音,卻是讓所有人都感覺得到她內心深處那股子恨不得下令把徐光祚光棍叉出去的想法。


    隻聽她聲音冷厲無比的說道:“哦?徐國公是在說哀家幹政?”


    聽得張太後的問話,大殿重臣都是一個個屏住呼吸,徐光祚身邊的李東陽卻不想徐光祚平白為自己冒險,當即拉了拉他的衣角,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頂撞張太後,徒自招惹禍端。


    可徐光祚卻隻是一笑,給了李東陽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然後對著坍圮的方向,行禮說道:“不錯,臣正是這個意思!”


    “好膽!”劉瑾也是冷酷一笑,好似要擇人而噬一般,說道,“徐光祚,你可知道你麵前的是誰麽?”


    “知道!當朝太後罷了!”徐光祚卻是灑然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臣剛剛就說了,太祖皇帝曾定下規矩,後宮不得幹政,即便英明如馬皇後,也從未對政事有絲毫的直接幹涉!


    但是當今太後,卻不但幹預朝政,還想當著滿朝公卿的麵,以莫須有的罪名,直接裁撤掉當朝首輔,先帝遺命的輔政大臣。


    臣雖然不過是個閑爵,理應也是不能過問太多政事,可路遇不平,隻得硬著頭皮出來了!還請滿朝公卿為我評評理,說我徐光祚說的是對是錯!”


    劉瑾的把戲,不過是想說張太後為太後之尊,然後借口徐光祚出言不遜,目無尊上,把他亂棍叉出去,不想他繼續搗亂罷了。


    可徐光祚卻頗為精明,看穿了劉瑾的把戲,率先就給張太後以及自己的身份定了性,然後還呼籲在座的臣工一起出麵,為他呐喊助威。


    那些武將本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氣,他們多少都受了李東陽的恩惠,對李東陽的為人,也是極為佩服,如若不是英國公、成國公沒有發話,隻怕他們早就抽刀跑了出來。


    現在徐光祚出麵,雖然他隻是定國公,算不得英國公、成國公這樣的世代將門,為軍方首腦。


    但畢竟在不久前,他指揮了寧夏等地邊軍,與河套大軍一起,配合擊敗了鄂爾多斯部以及河套亂軍的入侵。


    這可是近些年來,朝廷之中少有的對蒙古諸部的勝仗,軍方將領也都是與有榮焉,對定國公徐光祚,也是有些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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