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大人認識我?”子龍知道,任不凡肯定已經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了李東陽,因此放好點心之後,示意自己是否能坐下,得到李東陽的同意之後,就即坐了下來。


    “早有耳聞!”李東陽撚起長須,含笑說道,“老夫與楊一清可謂是故交,他沒有被劉瑾罷免之前,就一直與我相談甚歡,過從甚密!”


    “啊?楊一清楊大哥?我和楊大哥真的是好久沒見了,甚是想念!那不知楊大哥如今何在,可還好麽?”子龍也是想起來楊一清曾對他提過當朝內閣首輔李東陽,當即高興的問道。


    他與楊一清相識之後,就去了寧夏,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楊一清,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這會兒李東陽提起,他卻是忍不住有些心裏記掛起來。


    “他卻是逍遙快活的很,每日裏喝喝茶,聽聽曲,讀讀書,養養氣,比我這個內閣首輔,可是輕鬆多了哦!”李東陽一臉笑意的說道,話語之中,卻對楊一清如今的逍遙快活好似極為羨慕一般,然後他話鋒一轉,說道,“在你來之前,安王殿下已經差人送了信來,把你的真實身份都告訴了我,請問我現在可以看一看,你的真實容貌麽?”


    “可以!”子龍一聽,先是一愣,旋即毫不猶豫的把手朝臉上一抹,就把臉上的易容術直接給去了,露出了廬山真麵目來。


    即便李東陽早就從楊一清、任不凡還有安王那裏知道,這徐子龍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他的長相與當今天子正德皇帝一模一樣,可乍然見到子龍的真麵目,他還是忍不住一陣失神,過了一會兒,才恍然醒悟過來,搖搖頭,自嘲的笑道:“老了老了,差點就分不清了!”


    “李大人慧眼如炬,是當朝第一人,怎麽會分不清呢!”子龍卻是一笑。


    “你的身份,他們都已經告訴我了,今日一見,我也是確認無疑了!”李東陽悠然一歎,說道,“所以你如果再叫我李大人,其實極為不合適,以我之見,不如你就叫我西崖公吧!我也就托大一聲,喚你子龍,如何?”


    “一切聽憑西崖公吩咐!”子龍拱手應了下來。


    “好,好,好!”李東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對子龍的表現,卻是極為滿意,忍不住點了點頭,說道,“之前聽安王、楊一清他們轉敘,說子龍你謙厚仁義,與先帝相類,我卻隻以為他們是奉承。如今看來,卻真的是極有先帝風範,真是先帝之幸,我大明之幸啊!”


    這還是第一次,子龍被人與他那沒見過麵的父親聯係到了一起,而這開口之人,還是與弘治皇帝極為親近,算得上是弘治皇帝亦師亦友的三朝老臣。


    當下子龍聽得心中不免也是幾分高興,謙遜的說道:“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但是我已經從許多人那裏,聽了他的事跡。以我自己來看,如今的我,卻與他老人家還是有很遠的差距!至少他能中興大明,我卻不能!”


    “哈哈!”李東陽本來是滿腹疑慮的前來的,雖然他知道子龍的身份,也聽過安王、楊一清的描述,知道子龍的大致秉性,但未見麵之前,他始終要有所保留。


    此刻與子龍一番淺談,雖然才隻有三兩句,李東陽卻能敏銳的發現這年輕人身上,果然繼承到了許多弘治皇帝的優點。


    比如之前所說的謙厚仁和,比如他現在表現的虛懷若穀,種種一切,卻讓李東陽仿佛看到了弘治再世,這大明的盛世又要重臨一般,忍不住雙眼之中,卻是充滿了水汽,感慨的說道:“先帝,你卻總算後繼有人了!”


    說完之後,李東陽竟然不避子龍在場,竟然就這般流起了眼淚來。


    顯然他對弘治皇帝去世,以及如今因為弘治皇帝不在,導致的朝政紊亂真的是極為痛心疾首。


    子龍一見如此,稍稍思慮一番,便有些大致猜到了李東陽心裏的想法,當即勸慰一番,過了片刻才勸住了李東陽。


    “嘿嘿!倒是教子龍你看了笑話!”李東陽拭去眼角的眼淚,感慨萬千的說道,“先帝臨終之時,托孤於我、劉健、謝遷三人,命我三人好好輔佐今上,維護好他好不容易重新梳理好的大明江山!可是我三人雖然一腔熱血,想要誓死以報先帝知遇之恩,無奈今上頑劣不堪,隻知玩耍,寵信劉瑾這等閹黨,導致朝政急轉直下,直至如今,卻僅有我一人,留在朝中,不過成了一個擺設罷了!”


    “西崖公勿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如今朝政雖然因為劉瑾等閹黨一時攪擾,而頗有動蕩!可在西崖公與楊大學士的鼎力周旋之下,卻也是力保我大明不失大義,我想父親如果在世,當也是會表彰西崖公與楊大學士的功績的!”子龍忍不住引用了這句詩詞,這卻是婉兒原來教子龍學字,子龍覺得這句詩詞不錯,就記了下來,如今卻是用了出來。


    隻是他不知道這詩詞的出處,這般由他嘴裏說出,又是以弘治皇帝之子的身份,對這當朝首輔說出來。


    卻讓李東陽先是一愣,旋即激動莫名,對著子龍鄭重的行了一禮,滿臉自豪的說道:“謝過子龍你的讚譽,老夫卻是愧不敢受,愧不敢受啊!”


    “當得起,西崖公自謙了!”子龍還不知道問題所在,隻以為李東陽是謙遜所致,當即握著他的手,真情實意的說道。


    李東陽卻是來看子龍的雙眼,發現他眼中無一絲作偽,忍不住笑著點頭說道:“好,那老夫就愧領了!”


    “如此最好!”子龍不明所以的說道。


    此時這句詩詞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誇讚屬下臣子蕭瑀所作。


    這蕭瑀曾為隋朝官吏,後來又投降給了李唐,為李世民的臣子。


    期間無論在何人麾下,都是以勇於任事,敢於直言而聞名。


    如今子龍卻把這句詩詞用來誇讚李東陽,雖然有些情景不太相合,但是其中卻對李東陽忠於皇帝,維護國家穩定的功績是認可的。


    子龍雖然懵懵懂懂,可能還沒領悟過來,但是李東陽卻已經如此理解,心中頗有得到知己的感覺,對這初次見麵的先帝之子,也是越發的又好感了。


    當下兩人又是閑聊了一番,子龍也就單刀直入,直接詢問起李東陽關於此次寧夏起事,清流文官一派到底是看法以及行動了。


    來之前,李東陽其實還沒有拿定主意,到底該如何對待子龍與寧夏起事。


    可是與子龍相見之後,他對子龍的好感度卻越發好了,不禁心中隱隱閃過一個期許。


    聽得子龍詢問,他笑盈盈的直接說道:“安王此舉,雖然頗有些大逆不道的樣子,但畢竟也是為了我朝撥亂反正,我等文人不支持他的這種行為,但是也不會反對!”


    “哦?西崖公到底是什麽意思,還請明言!”如若放在之前的子龍,隻怕還不能體會李東陽話裏的意思,以為李東陽在斥責安王的舉動。


    可這一路之上,他卻參悟三家經典,對三家的思想漸漸了解了一下,再結合朱祐杬與清虛真人所講,卻更是理解了許多。


    儒家以仁義為先,以忠孝為表!


    這忠孝仁義,便是儒家思想的內涵所在。


    如今安王的舉動,雖然是為了清君側,讓大明朝政回到正軌,但他采取的措施,從儒家的角度來看,實就是有些背離君臣綱常。


    李東陽身為一代大儒,不能完全支持安王的舉動,子龍這會兒卻也能理解一些。


    後麵他又說不反對,子龍也是理解,畢竟李東陽也知道,僅憑清流文官與劉瑾這般鬥法,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其實老夫的意思很簡單!我們這些文人可以因為劉瑾,暫時允許安王起兵,威懾劉瑾,讓他不敢肆意妄為!但是我們卻不能同意安王帶兵抵達京城之下,實行那清君側的兵諫!”李東陽也是沒有繞彎子,直接說出了清流文官一派的意思。


    子龍聽完之後,不禁皺了皺眉頭,不解的問道:“啊?這是為何?還請西崖公指點!”


    “指點談不上!”李東陽笑了笑,讓子龍少了些許顧慮之後,才緩緩說道,“京城為社稷根本,朝廷所在。如果真的被安王帶著大軍,來到了京城之下,你以為朝廷顏麵何在,威儀何在?日後卻拿什麽,再號令天下呢?”


    “這……”子龍本來聽得安王的計劃,卻是高興不已,他畢竟是一介江湖人士出身,對這種單刀直入的做法,卻是最喜歡的。


    可這會兒聽了李東陽說的弊端,他又忍不住深深覺得有道理。


    京城為天下表率,如果真的被安王率領大軍,抵達城下,隻怕天下震動,許多有不軌企圖的人,都會以為京城虛弱,竟而四處起事,對天下,對社稷確實是禍非福。


    “再有,安王帶大軍此來,如果真的到了京城之下,子龍你能擔保他不會變了心,不想殺入京城,行當年太宗故事麽?”李東陽含笑的看著子龍,說了一句頗為誅心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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