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鐵柱畢竟也是黑風寨有數的高手,雖然這一時大意之下,被安王摔了出來,可是卻在空中使了個千斤墜,順勢一衝,直接滾了幾下。


    滿以為躲過安王的追擊,可是不料江鐵柱剛剛抬頭,就見安王已經拿著一柄鋼刀,抵在自己的麵門處,勝負已分。


    “高手!”江鐵柱腦海裏閃過這兩個字,隻是他卻不明白,探子下山搜集的情報中,根本就沒有提及這麽一個年歲頗大的安王府高手啊!


    這人身手,完全不在剛剛那年輕人之下,隻怕真的全力施展開來,眾多兄弟至少得多死傷一二十個,想到這裏,江鐵柱一片頹然,願賭就要服輸。


    就在這時,遠處風聲想起,兩道人影先後自崖頂之下飄落下來,來到了眾人的身邊,卻正是蔣雲鬆與子龍二人。


    隻見兩人周身都有些拳腳的印記,蔣雲鬆的眼眶,也已經變得黑漆漆的,顯然被子龍狠狠的收拾了一頓。


    “我們走!”蔣雲鬆對著眾盜匪輕喝一聲,群盜不由得如蒙大赦,迅速的聚攏過來。


    隻有那尖嘴猴腮的盜匪一臉不解的說道:“二爺,我們人多,為什麽要走啊?”


    “六子,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麽?”蔣雲鬆對著這六子眼睛一瞪,狠狠的說道。


    六子委屈的低下頭來,一言不發的扶起那邊已經被安王放開的江鐵柱,默默的隨著蔣雲鬆,帶著眾盜匪撤退而去。


    待得盜匪都不見了蹤影,安王微微鬆了口氣,對著有些狼狽的子龍說道:“怎麽了?我的常勝將軍?這匪首這麽難對付麽?”


    “這蔣雲鬆武功一般,但是山林作戰,確實是罕見的勁敵,因此吃了他幾記拳腳,救駕來遲,還望王爺恕罪!”子龍拱了拱手,說道。


    安王輕輕一笑,說道,“好了,你能讓他放棄劫囚,已經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啊?我們快上路吧,不要耽誤了行程!”子龍聞言點了點頭,吩咐眾人收拾一下起行。


    自碰到蔣雲鬆這波土匪之後,就一路暢通無阻,眾人隻花了兩天的時間,就進了京城。


    進京之後,安王直接一馬當先,帶著眾人來到了李東陽的府邸,登門求見。


    李東陽本來在府中練字養氣,突然聽下人來報,寧夏安王親自造訪,當即便知道有大事發生,於是命下人把安王一行人等引進府邸,然後屏退左右,從安王那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聽得安王述說完之後,李東陽卻是微微一笑,說道:“王爺,隻怕事情沒你想的這般簡單!”


    “啊?”安王大為訝異,問道,“李大人何以教我?”


    “王爺,這劉瑾聖眷正隆,這點小事,是扳不倒他的!”李東陽微微歎息一聲,說道。


    “這怎麽會是小事呢?”安王憤然說道,“那黑風寨受劉瑾指使,在寧夏城北,燒殺搶掠,還襲擊官倉,殺戮官軍!這哪一樁哪一件是小事了,都快可以構成造反了!”


    “在皇上心中,這卻是小事!”李東陽微微一歎,說道,“今上自幼深在宮中,從未出過紫禁城,不了解民生疾苦!先帝又對今上疼愛有加,導致今上頑劣成性!在王爺眼裏,這件事十惡不赦,在陛下眼裏,這不過些許小事罷了!隻要劉瑾沒有背叛今上,陛下就不會動他的!”


    李東陽一口氣說了這許多,直把安王滿腔信心化作虛無,半晌,安王才開口說道:“無論如何,我今日必定要告一次這禦狀,就算扳不倒劉瑾,我也要盡力一試!”


    李東陽聞言點了點頭,對安王說道:“那王爺可知道,若這一次沒有扳倒劉瑾,這劉瑾必然會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到時候,隻怕您就危險了!”


    安王豁然站起身來,說道:“如今國家因為劉瑾,攪得烏煙瘴氣,天下大亂!各地匪患橫行,民不聊生!今上不思進取,整日與劉瑾嬉戲,我今日就來為國仗言直諫,不使國家沉淪!”


    “好!”李東陽擊節讚賞道,“那老夫就一起與王爺做成此事!就算不成,也能打擊劉瑾的囂張氣焰,不使他太過猖獗!”


    ……


    次日一早,卻正好又是一次大朝會。


    李東陽站在文官之首,抱著護板站立在太和殿中,凝神不語。


    不多時,就聽見劉瑾高呼陛下駕到,當下一眾臣工躬身行禮,山呼萬歲。


    正德皇帝坐定直呼,高居龍椅之上,宣喻眾卿平身。


    然後待得文武百官平身之後,劉瑾說道:“眾卿有事早奏,無事退潮!”


    “臣有本奏!”李東陽應聲出列說道。


    劉瑾沒來由的一陣心悸,站到一旁,看著李東陽,半晌也沒想出自己有什麽把柄讓李東陽抓住,當下就稍稍放下心來,隻聽正德出言道:“李公有何事啟奏?”


    “臣受安王殿下之請,特替安王告禦狀罷了!”李東陽緩緩的說出一席話來,惹得滿殿臣工盡皆嘩然。


    “哦?安王叔?他有何事要告禦狀啊?”正德皇帝聽了也是來了點精神,緩緩問道。


    “如今安王殿下就在宮外候命,臣懇請陛下宣喻安王上殿答話!”李東陽說道。


    “宣!”正德皇帝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告禦狀,當即興致勃勃的直接說道。


    不多時,宮門外候宣的安王就被引到殿上,對著正德皇帝拜道:“臣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安王叔平身!”待得安王拜完,正德皇帝說道,“聽聞李公說,你要告禦狀,不知所告何人?”


    安王恭敬的說道:“臣告司禮監秉筆太監劉瑾,告他指使土匪,在寧夏燒殺搶掠,攻擊官倉,殺戮官兵,形同造反!”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文武百官本來對安王突兀的現身京城表示疑惑,又聽得安王想告禦狀,心裏都是暗自揣摩,哪知道最後才發現,這安王竟然是狀告劉瑾,都是相顧駭然。


    要知道此時劉瑾權勢滔天,便是內閣之中,也有他的屬下。


    時人都說大明有兩個皇帝,一個是坐皇帝,就是那正德,一個是立皇帝,說得便是劉瑾。


    可見劉瑾權勢之威。如今安王竟然公然狀告劉瑾,由不得文武百官不驚。


    劉瑾其實聽到安王的時候,便也知道可能是黑風寨的事,此時聽得安王果然如此,當即微微一陣冷笑,不屑的站在高台之上,也不出聲辯駁。


    正德皇帝本來見安王狀告劉瑾,不由得又驚又怒,抬眼去看劉瑾,發現劉瑾老神在在,渾然沒有一絲被人告禦狀的覺悟,當即不由得說道:“安王叔,你告劉公,可有佐證?”


    “臣擒得那作亂的匪首吳三興,如今已經對罪狀供認不諱,還指出了幕後主使正是劉瑾,罪狀在此,還請陛下禦覽!”安王一麵說,一麵從衣袖之中,取出了那貼身收藏的狀紙。自有那小宦官跑了過來,結果狀紙,呈給劉瑾。


    劉瑾頭也不抬,以目視正德。


    這小宦官當即明白過來,直接拿著狀紙上得高台,把狀紙放到了正德的禦案之上。


    正德皇帝見劉瑾知道避嫌,當即欣慰不已,拿起那狀紙細細看罷,看到最後的那句話與那個手印,當即也是大怒道:“劉公,你作何解釋?”


    劉瑾可是從小把正德皇帝伺候長大的,不用拿眼去看,就能從語氣之中,感覺得到正德皇帝到底是真怒還是佯怒。


    當下也故意佝僂著身形,低聲說道:“陛下,老奴冤枉!老奴自執掌司禮監以來,兢兢業業,日夜操勞國事,哪有時間派人去銀川啊!還請陛下徹查此事,還老奴一個公道!”


    正德皇帝也是嘴角輕扯,當即說道:“安王叔,這光靠一份供狀,就來認定此等大罪,對劉公確實不公允!我看,是不是要會同三法司,一起審問那賊首呢?”


    這話卻是想把事情攪大,如果三法司會同審問那賊首,不說那賊首吳三興是否會繼續證明劉瑾背後指使,便是三法司的高官們,也一多半是劉瑾的人。


    靠這些人去審問吳三興,隻怕審不出什麽來吧!


    安王本來聽李東陽說得時候,就覺得這事可能沒自己想的那麽容易。


    安王久在寧夏邊陲之地,對京城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卻是相當的不熟悉。


    此時見得正德皇帝竟然有公然偏袒劉瑾的意思,而且還是在有畫押的罪狀指正之下,不由得氣極。


    隻是正德畢竟是當朝皇帝,安王再怎麽生氣,也是不能夠公然頂撞正德的。


    當下安王微一沉思,說道:“可是那罪狀之上已經有賊首吳三興的畫押印記,陛下,這是鐵證如山啊?”


    正德聞言也是看了看手中的罪狀,然後對著劉瑾說道:“劉公,安王叔畢竟說得有理,不若你派人去核查一下這吳三興的手印,看是否與這罪狀之上吻合?”


    劉瑾忍著笑說道:“陛下,這可萬萬使不得。安王殿下狀告的就是老奴,按大明律,老奴理應避嫌的!”


    正德做恍然大悟狀,說道:“那該如何?”說完掃興全場,這時李東陽站出來準備說話,不料正德皇帝直接指著一個台下胖胖的太監,說道:“大用,劉公要避嫌,不若你前去,查查這手印的真偽?”


    “老奴領旨!”穀大用抖著一身的肥肉,出列說道。


    台上的劉瑾見得正德皇帝如此聰明,知道直接讓穀大用前去,當下暗暗的對著穀大用比了個手勢,穀大用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抖著一身肥肉,走到安王麵前,說道:“安王,老奴奉陛下諭旨,前去校驗手印,未知那賊首現在何處?”


    安王見得穀大用前去,就知道光憑此事,扳倒劉瑾,隻怕真的是不可能的。


    當下安王冷冷的掃視了穀大用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他被我安排在驛館,由我的心腹衛士看押!”


    “哦!”穀大用堆著笑點了點頭,說道,“那王爺與列位臣工稍待,我這就前去把那賊首的手印校驗好!”說完又是冷冷一笑,顫悠悠的走出了大殿。


    本來安王是帶著吳三興,準備住在李東陽的府邸之中,以期與李東陽聯手,扳倒劉瑾。


    可是李東陽那一席話之後,安王就擔心如果扳不倒劉瑾,反倒令李東陽沒來由的得罪了劉瑾。


    如今滿朝文武,萬馬齊喑,隻有以李東陽為首的少數臣工,兀自與劉瑾做鬥爭。


    若是為了一個勝算不佳的機會,就牽連李東陽下水,實是不可取的。


    所以安王又換上蟒袍,正正經經的住進了驛館之中,把子龍與侍衛們留在驛館,看守吳三興。


    此時穀大用顫顫悠悠的出門,安王卻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仿佛將要有什麽事發生一樣。


    隻是此時他已經進了太和殿,台上有正德皇帝,台下有文武百官,他卻隻能站在這裏,等候一切的事情揭曉了。


    在他眼裏,這吳三興的手印自然是不錯的,那這罪狀就是鐵證,正德總不能在滿朝文武麵前,公然袒護劉瑾。


    隻是他哪裏知道這政爭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生死殘酷。


    這劉瑾與正德既然在台上演雙簧,那就不是一紙罪狀能定罪的。


    何況派了穀大用前去,要知道穀大用如今可是東廠廠公,有明一代,東廠與錦衣衛,凡俗之人都是聞之色變,便是身居廟堂文武百官,也是懼怕不已。


    安王雖然沒有明白過來,可是政壇不倒翁的李東陽卻已經明白過來,微微的歎了口氣,又走回班內,顯然他是知道這次的發難難逃失敗的厄運。


    或者說,李東陽在安王把此事告訴自己之後,就知道這件事的成功概率基本為零。


    不說大堂之上的百般心思,單說穀大用出得太和殿,與身邊的番子耳語幾句,這番子點了點頭,速度的去了。


    穀大用當下上得軟轎,由一行番子護持,趕向了紫禁城不遠處的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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