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欣帶著我來到提前預定好的位置,木製的隔斷,中間是一口扣著木鍋蓋的鐵鍋,裝修的很有東北地方特色,對於外地人來說,或許有些新鮮感,但對於我來說,那就是小時候我家裏的樣子。


    服務員將一條鯉魚下鍋,填湯扣蓋,一份豆腐和粉條放在一旁,魚要燉上一會兒才會把這兩種食材放進去,灶坑裏燒著鬆木,不時劈啪作響。


    “哎,初哥,在學校的時候我聽說你可以留在京海的啊?以你的成績,來這個小地方可惜了,回林春也行啊?怎麽說那也是省會啊?”薑若欣有些不解的問道。


    我撕開餐具的塑料包裝,將碗筷放到薑若欣麵前,“這裏不是有燉魚吃嘛,整個安吉省,哪裏還有這麽正宗的燉江魚啊?”


    薑若欣自然不會相信我這低級的謊言,“你拉倒吧,你能為一條魚跑我們臨江來?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啊?其實我都知道了,我爸都跟我說了,臨江市局可以讓你重啟你爸的警號,所以你才來的臨江,說實話,衝這一點,我挺佩服你的,不白我們全班叫你一聲初哥,我爸說你爸是個好警察,我覺得你也一定會是個好警察!”


    “你認識我爸嗎?”我突然抬頭看著薑若欣問道。


    薑若欣愣了一下,回道:“我沒見過,隻是聽過他的名字,兩千年的時候因公殉職的……”


    似乎是見我有些異樣,薑若欣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好意思啊,初哥,我不是有意提起來的!”薑若欣有些歉疚的說道。


    我擺了擺手,“沒事,都已經過去十年了,我爸的事你還知道什麽啊?你跟我講講唄?”我繼續問道。


    薑若欣遲疑片刻,開口道:“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隻是聽我爸說起過,當年你爸是市局刑大的探長,在紫百合洗浴抓一個嫌疑人,遭到了嫌疑人反抗,結果你爸不幸墜樓犧牲了。”


    我點了點頭,看著薑若欣繼續問道:“還有更具體的嗎?”


    薑若欣有些麵露疑色,“哎,初哥,你爸的事你沒問過局裏的人嗎?”


    我搖了搖頭,回道:“那時候我還小,也不知道該問誰,後來長大了,我問過我爸的朋友, 不過他也沒跟我說什麽,可能他不想告訴我,也或許他也不知道吧!那家洗浴中心現在還開著嗎?”


    薑若欣搖了搖頭,“關門了,關了五六年了!聽說是老板出海玩,從遊艇上掉下去被螺旋槳打死了,後來那洗浴就關門了!”


    滴滴滴……


    鍋蓋上的計時器突然響了,服務員走過來關掉計時器,將豆腐和粉條倒進了鍋裏。


    “哎,初哥,你爸的事你沒向他們單位問過具體情況嗎?”薑若欣問道。


    我搖了搖頭,回道:“那時候我才小學六年級,哪懂那些啊?我小時候跟我姥姥一起生活,一共也沒見過幾次我爸,不過我姥姥總跟我說,我爸是個好人,更是個好警察,後來我爸就出事了,那時候我隻知道我爸是抓壞人的時候犧牲的,所以小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長大了我也要當警察,也要抓壞人!”


    “是想抓住害你爸的壞人吧?”薑若欣插話道。


    我沒有回答,抬手掀開了鍋蓋,一股魚香味撲鼻而來。


    “可以吃了!”我放下鍋蓋說道。


    薑若欣的大快朵頤暫停了我們的對話,見她吃的津津有味,我也不由得食指大動。


    很快,我們吃完了飯,薑若欣去結了賬,按理說跟女同學一起吃飯應該我結賬,這樣似乎更紳士一些,但沒辦法,誰讓我囊中羞澀呢?


    “初哥,你看,那就是市公安局,你想不想去市局看看?看看你未來的工作環境?”薑若欣指著不遠處的臨江市局提議道。


    “算了吧,你不都說了,我的崗位還沒定呢,不一定能留在市局啊!”我擺了擺手說道。


    “不可能,你在學校的成績那麽好,聯考分數也高,怎麽可能留不下呢?”薑若欣篤定的說道。


    看著比我還有信心的薑若欣,我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見我沒有什麽興趣,薑若欣也沒再說什麽,跟著我回到了招待所。


    各自回到房間,我從行李箱裏拿出筆記本電腦,在網上搜索著紫百合洗浴中心的資料,勝利大街104號,我決定去這裏看看,查詢到了到這裏的公交車,我關掉了電腦,走出了房間。


    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我在勝利大街下了公交車。


    不遠處,一棟米黃色的四層建築隱沒在暗處,與兩旁霓虹璀璨的建築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來,那應該就是紫百合洗浴中心的位置了。


    走到近前,果然,滿是灰塵的地址牌上,依稀能看出‘104’的字樣。


    高大的玻璃門似乎仍能彰顯出這裏曾經的輝煌,而玻璃上厚厚塵灰卻也無時無刻不在告訴看到它的人們這裏的落寞。


    我抬頭向上看去,數十扇窗戶無不漆黑,十年前,我的父親或許就是從這其中的某一扇窗戶墜下,自此與我天人永隔。


    當年,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或許我爸的同事會知道,市局檔案室的卷宗裏應該會有記錄,隻是現在我還沒能看到。


    看著樓內的一團漆黑,我莫名有一種想進去看看的衝動,我上前拉了一下玻璃門,嘩啦一聲,門被人用鐵鏈從裏麵鎖住了。


    能在裏麵鎖住,那就一定還有其他的出入口,我決定去找找看。


    沿著樓旁的小道,我繞到了樓後,那裏有一扇防盜門,常年的風吹日曬,防盜門的漆麵已經斑駁不堪了。


    我四下看看,確定無人,一旁的鑄鐵柵欄上纏著一段鐵絲,我稍作遲疑,將鐵絲擰了下來。


    打開這扇老舊的防盜門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麽難事,我將鐵絲對折兩次,折成我需要的形狀,再次環顧四周,我捏著鐵絲靠近了那扇門。


    就在鐵絲即將插進鎖孔的時候,我的手停了下來,遲疑良久,我放棄了打開它的念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甚至多年以後,想到這一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打開那扇門。


    我又回到了大門前,再次抬頭向上看去,還是那些黑洞洞的窗戶。


    “爸,你放心,我一定查清真相,將害你的凶手繩之以法!”


    我對著那些黑洞洞的窗口說出了多年來壓抑在心底的話,說給我自己,也說給我的父親。


    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父親墜樓的情景,可是在夢裏,父親的臉卻一團模糊,直到我從夢中驚醒也沒能看到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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