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能忍耐,是因為還沒有被逼到絕境,等真的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即便是藏得再深,也終究難以克製,就像天總要黑一樣,一切隻是因為時機還沒到而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古話說的一點也沒錯。


    雁門王府的軍隊在天風口遇襲的事情戰英當然也知道了,而且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計劃,因為這是他親自轉達給慕容千鶴的,隻不過沒想到結果會這麽順利而已。原本他以為慕容千鶴最多能將那十萬大軍拖延幾日罷了,可是沒想到一群江湖人竟然能將那十萬大軍擊潰,還消滅了倆萬多人,這要換做以前,任誰都不會相信的。


    雖然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可是戰英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雖然消滅了敵人倆萬多人,可是敵人還是有八萬人,光憑守在少林的那些禦林軍和六扇門的捕快,是根本擋不住的,最多也隻能拖延一倆天而已,想起來隻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調兵,調來盡可能多的兵馬,否則敵人攻下少林寺隻是遲早的事。


    於是,戰英立即找來了鐵雄,命其火速趕回京城調兵,將留守的禦林軍統統調來少林,雖然留守的人原本就所剩無幾,可是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力量,也許就能多撐一些時候。可是他也知道,這樣做隻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想要真的抵擋那八萬大軍,必須要調來精銳軍隊才行,可是現在的皇上似乎並沒有這個打算,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又是一個黃昏,又將迎來一個夜晚,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過去了,距離結局似乎也已經越來越近,近得似乎已經能夠聽到空氣中纏繞著的那一絲縹緲的喊殺聲。


    就在太陽就要下山的時候,少林寺後山的小院又一次迎來了一位客人,不過這一次來的人似乎不是來殺人的,而是來敘舊的,因為這是一位坐在躺椅上的老人,一位雙腿殘廢的老人,東方絕。


    一名灰衣老者,四名黑衣劍客,依舊是同樣的隨從,依舊是一雙深邃的眼睛,隻不過看起來仿佛更加蒼老了許多,也許是因為經曆了徒弟的背叛,讓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更加看清了一些東西。


    東方絕看著站在自己麵前,背對著自己筆直的站在那裏的無心,眼神中滿是讚賞之意,也有一絲欣慰。從他第一眼見到無心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無心絕非池中之物,也絕非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的冷酷無情,隻知道仇恨。


    說實話,他有點意外於近些日子以來無心所做的那些事,他無法想象一個少年竟然有如此才幹,雖然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這裏,可是卻能讓天下大亂,四方雲動,這本不應該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所為。


    然而血刀無心並非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而是一支能夠掀得起腥風血雨的利箭,他的存在,實屬武林之幸,這話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人說起過,而現在已經成為了現實。


    “你讓老夫意外,如果倒退二十年,也許根本就不會有風月穀,不會有紅羽。”東方絕看著無心的背影,緩緩地說道,說的很認真。他的言外之意,是說無心如果活在二十年前,那天下就是血刀無心的。


    無心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淡淡的說道:“前輩太抬舉我了,在前輩麵前,在下隻不過是一個不知死活的愣頭青罷了。”有些事,隻有真正做了你才知道它到底蘊含著什麽樣的意義,將所有的一切扛在自己的肩上,那種沉重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負擔得起的。


    東方絕笑了,心中對無心的讚賞不由得更加的讚賞。一個明明可以肆意攪弄風雲的人,卻還能如此這般謙遜,這得需要多大的胸襟。古往今來,凡能成大事者,大多都有一顆能夠心懷天下的心。


    “從今天起,風月穀上下全都交由少俠調遣,包括老夫。”東方絕看著無心,認真的說道。


    無心笑了,笑得很欣慰。


    有些人注定能成為朋友,不隻因為同樣的厭惡和喜好,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惺惺相惜,不分階層,不分年齡。


    第二天一大早,戰英就匆匆忙忙的來到了少林寺後山,他有急事要與無心相商。迎接他的人是如意,看到他一臉焦急之色之後,迅速將他帶到了無心的房間,一刻也沒有耽擱。


    當無心第一眼看到臉色凝重的戰英的時候,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戰英不會平白無故,毫不忌諱的來到這裏找他,畢竟這少林寺之中還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虎視眈眈。


    “戰統領,出了什麽事?”無心看著一臉焦急的戰英,緩緩的問道。


    “確實出事了,而且是大事。”戰英沉聲說道,說著轉身看了看身後正在幫無心收拾桌上的茶壺茶杯的如意,欲言又止。


    無心見狀,故意咳嗽了一聲,看著轉頭看向自己的如意說道:“沏一壺茶吧。”說完臉上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容,並沒有說別的。戰英與如意早已經不陌生,可是現在戰英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接下來所說的話有些不方便旁人聽到的意思,無心就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雖然無心看起來相當於什麽都沒說,可是如意心中已經了然,於是向戰英微微點了點頭,緩緩的退出了房間,並順手關上了房門,身為芙蓉堂的少主,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到底出了什麽事?”無心看著戰英,認真的問道。


    戰英頓了一下,皺著眉頭說道:“雁門王府的大軍眼看就要到了,我實在放心不下,於是昨天我讓鐵雄火速趕回京城調集所有能調集的人手,以備抵禦敵軍的大軍進犯,可是今早我收到了鐵雄的飛鴿傳書,稱此時的京城已經是一座死城,賢王府的人已經全麵封鎖了京城,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違者殺無赦,更嚴重的是宮中也已經被人控製,所有我們露在京城的人手全都被賢王府的人扣押了。”隨著越說越到後麵,戰英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無心聽了戰英的話,皺了皺眉頭,眯著眼睛問道:“能夠確定是賢王府的人嗎?”


    戰英重重的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絕對沒錯,我就是有這方麵的擔心,所以派了你師叔親自前去,可是還是被我猜中了,你師叔親眼看到,帶人控製京城的人正是七賢王的貼身侍衛,宮九。”


    聽到“宮九”這倆個字,無心終於確信,這件事千真萬確了,看來賢王府確實憋不住了,已經開始動手。想到這裏,無心竟然莫名的笑了起來,笑得胸有成竹,似乎還長籲了一口氣。


    看到無心這時候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戰英皺了皺眉,疑惑的問道:“你笑什麽?難道這一切也在你的意料之中?”這麽些天下來,他已經對無心的能力越來越感到驚訝,再多一些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可是無心卻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這些並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卻一直在等,等他們沉不住氣,等他們主動露出狐狸尾巴,現在時候到了。”


    雖然戰英派遣鐵雄回京調兵的事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可是既然現在賢王府已經開售有所動作,那他也就不必再說什麽了,他一直在等,等看誰最先沉不住氣,看來這步棋還是自己贏了。


    聽完無心的話,戰英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剛才由於事發突然,他竟然一時之間慌了手腳,沒有想太多。這也難怪,將這一切的生死存亡交到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手中,是誰都得留一個心眼。戰英知道,無心當然也知道,所以並沒有對戰英偷偷派鐵雄回京調兵的事多說什麽。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戰英皺著眉頭,看著無心說道,不過已經不再像剛才那般慌亂。


    “等。”無心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淡淡的說道。


    “等?”戰英又開始有一些疑惑了,他不明白無心還在等什麽,事情發展到現在,賢王府叛亂的事實已經俱在,完全可以直接找七賢王當麵質問,甚至直接拿下。


    無心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既然狐狸已經露出了尾巴,那我們也不差再浪費一些時間,等這個狐狸完全露出自己醜惡的嘴臉,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挽回現在的局麵。”


    “可是我聽你師叔在信中提到說宮九現在正在調集賢王府在京城的人手,也許很快就會殺回來,到時候如果和雁門王府的大軍裏應外合,我們必敗無疑。”戰英皺著眉頭說道,似乎又開始焦急。這也不怪他,也並非是他經不起事,而是因為所有的計劃隻有無心一個人知道,除了無心之外,其他人隻是知道自己的任務,別的什麽都不知道。


    “等他們帶著自己的人選擇站在叛軍那一邊的時候,就是徹底原形畢露的時候,到時候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無心緩緩地說道,並沒有多說什麽,雖然戰英是六扇門的總統領,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但是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無心還是分得很清,因為皇上都已經答應了將所有的決定權全都歸於他一個人,他就沒有什麽好顧慮得了。


    戰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實在看不出無心到底還有什麽後招沒有使出來,可是事已至此,也隻能賭一把了。


    無心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走到了敞開的窗前,看著近在咫尺的少林寺,沉默不語。他在等,等一個時機,也是等一個不確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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