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人,也許隻是擦肩而過,也許能夠成為朋友。朋友也分很多種,酒肉朋友,君子之交,生死之交,各式各樣的朋友。但是真正在關鍵時刻不離不棄的,除了親人也就隻剩那麽幾個寥寥無幾的真心朋友,能同甘的人,未必就是朋友,能共苦的人,才值得珍惜。


    夜,不早不晚,慢條斯理的再一次降臨,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又將發生一些不願看到卻又無可奈何的糾纏。於是,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細雨,好像想要衝刷掉那些暴露在雨幕中的貪婪和汙濁。


    新月客棧中燈火通明,幾乎所有的蠟燭都已經點燃,像是燃起的一盞明燈,在等著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到來。從敞開的大門看出去,街道和客棧中的大廳一樣,同樣安靜,看不到一個行人,隻是偶爾能夠看到幾個黑影,隱藏在街對麵那些茶館酒樓的屋簷下,一閃即逝,隱隱約約。


    今夜的新月鎮,好像是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個夜晚,臨街的那些店鋪早早的就全都關了門,人們好像已經覺察到今晚會發生一些大事,躲在家中不敢再出來。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生人,而且全都帶著兵器,是個人都知道要出事。


    無心坐在一樓大廳裏的一張桌子邊,緩緩的喝著茶,聽著外麵隱隱約約的雨滴落地的聲音,心裏很平靜,好像對籠罩在整個新月鎮中的那絲肅殺之氣渾然未覺,又或者毫不在意。


    這杯茶,已經喝了好久,就好似一個捏在手中的無底洞一樣,永遠都喝不完,總有浮動的茶葉在杯中來回的蕩漾,好像在預示著什麽。


    龍新月緩緩的從自己的房間中走了出來,又緩緩的走下樓梯,來到了無心的身邊,看著無心聚精會神的在那兒幾乎是在一滴一滴的喝著茶,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之所以說一滴一滴,是因為他從沒有見過一個人喝茶能喝的這麽慢,而且好像還喝的津津有味。


    “你這喝茶的功夫就快趕上少林寺打坐念經的和尚了。”龍新月緩緩的說道,邊說著,邊走到櫃台裏拿了一壺酒,一個杯子,坐到了無心的旁邊。


    無心聽到龍新月的話,笑了笑,然後就看到龍新月拿了一壺酒坐在了自己的旁邊,好像突然想起了以前經曆的一些往事,那倆次爛醉如泥的往事,也是唯一的倆次,從那以後他就不再碰酒,隻喝茶,因為喝了酒的人連自己都無法控製,還怎麽去控製別人。


    “來一杯?”龍新月看著無心,晃了晃酒杯,笑著說道。


    無心本不想拒絕,因為上次他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下一次相逢,一定不醉不歸,而且酒還得自己出,可是今天卻不行,他需要清醒。


    於是帶著一絲歉意,看著龍新月說道:“恐怕今天不行,你知道的。”他已經預感到今晚一定會發生一些什麽,所以他必須清醒,對於一個從來都滴酒不沾的人,喝一口都顯得多。


    龍新月笑了笑,為自己倒了一杯,緩緩的說道:“那就等你大獲全勝之後再喝,我等你。”他也知道今天會發生點什麽,雖然他很不希望發生,但是他已經不能像前倆天那樣保證新月客棧能震懾住那些貪婪到饑渴的人。


    “好。”無心重重的點了點頭,心裏打定主意,過了今天,他一定要和龍新月好好喝一場,不醉不休。


    正在這時,二樓的一扇窗戶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一條人影“唰”的一下鑽了進來,而且隨手關上了窗戶,四下查看著,神色有些警惕。


    原本坐在一樓大廳的無心和龍新月聽到這個聲音,同時扭過了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剛剛推窗而入,蹲在走廊上的身影。


    當龍新月看清來人的樣子後,猛地站起了身,眉頭微皺,麵色陰沉,他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闖進來,而且如此明目張膽。為了讓客棧顯得安全一些,今晚他特地點燃了客棧中所有的蠟燭,將這裏的夥計和歌姬也全都安排到了別處。可是那條人影的出現,打破了客棧中原本的寧靜。


    “是我朋友。”無心看著蹲在走廊上的那個身影,淡淡的說道,他是說給旁邊已經站起身的龍新月聽得。但是說話的時候卻微微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從龍新月的身上,破天荒的感覺到了一絲殺氣,一絲隱藏得很深的殺氣。


    走廊上的那人看到了坐在一樓大廳裏的無心,急忙招了招手,示意無心上去,樣子好像有些急躁。


    無心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向二樓走去,龍新月也跟了上去,不過神情並沒有任何放鬆,仍然高度戒備。


    “鐵兄,你怎麽來了?”無心走到那人的身前,看著那人已經被雨水淋濕的臉頰,淡淡的問道,有些意外。


    “父親叫我來的,讓我告訴你趕緊離開新月鎮。”那人擦了擦順著臉頰流下來的雨水,呼吸有些急促的說道。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天才趕到新月鎮的那幾名捕快中領頭的那人,也正是鐵雄的兒子,無心的師哥,鐵飛雲。


    “六扇門的人也來了?”無心皺了皺眉頭,淡淡的問道。


    既然鐵雄讓鐵飛雲趕來勸走無心,那就說明朝廷也已經知道了無心的下落,既然知道了,那就一定會派人來抓自己,可是他沒想到派來的人竟然是鐵飛雲,不禁有一絲意外,想了想又覺得這可能是鐵雄故意安排的。


    “沒錯,連我在內一共來了八個人,是賢王府的人派人到六扇門傳遞的命令,如果我們不出動人手,正好順了賢王府的意,不知道會怎麽對付六扇門,所以無奈之下父親和戰統領隻能派我前來,接應你出去。”鐵飛雲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仔細講明了來意。


    可是無心聽了卻心裏不是滋味,如果自己真的走了,六扇門的這個把柄同樣會被七賢王利用,一定會借著這個機會對付六扇門,沒想到戰英竟然願意為了自己得罪賢王府。


    於是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不能走,如果走了,賢王府不會放過六扇門的,我不能陷戰統領和師叔於不利之地。”


    鐵飛雲忍不住拍了拍走廊的欄杆,焦急的說道:“我臨走之前他們已經跟我說了,他們有辦法對付賢王府的刁難,讓我必須盡快接你離開。我今天下午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打探清楚了,一共有十幾路人馬隱藏在鎮中,而且其中好像還有紅羽的人,現在就潛伏在外麵,可能很快就攻進來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行了,不用說了,我是不會走的,你趕緊躲起來,別讓外麵的人看見,否則傳到賢王府的人耳朵裏會惹來麻煩,等我解決了他們,明天我跟你一起回京城。”無心堅決的說道,態度強硬。


    鐵飛雲還想爭辯,卻被無心揮手打斷了,他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的了。他本就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最怕的就是因為自己而連累朋友,他不能陷朋友於不義。


    隨即,鐵飛雲就被無心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躲了起來,而無心和龍新月又在一起回到了一樓大廳,坐在了剛才坐的那個位置。


    果然,沒過多久,客棧外麵就傳來了動靜,一陣踏進雨水裏的清晰腳步聲,由遠及近,由少變多,最後到達客棧門口的時候又突然消失不見了,空氣中隱隱約約飄蕩著一股殺氣。


    無心輕輕的喝了一口茶,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龍新月,緩緩的說道:“你也回房間去吧,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就夠了。”他看的出來,龍新月想插手,而且他剛剛也感覺到了,龍新月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秀氣。


    龍新月卻笑了一下,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仰頭喝了一杯酒,笑著說道:“不用管我,你打你的架,我喝我的酒,放心,我不會妨礙你。”他已經鐵了心要卷入這場渾水當中了,不管無心說什麽。


    無心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扭過頭看向了窗外。雨還在下著,而且好像越來越大,除了雨聲,幾乎已經聽不到任何動靜,但是無心知道,來了,就要來了。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過後,門口出現了一個手裏拿著兵器的人,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不知道多少個,人數越來越多,逐漸將整個一樓大廳的入口全都擠得滿滿的,足有上百人,個個手中都拿著兵器,看著坐在大廳中的無心和龍新月的方向,怒目而視。


    原本素不相識的幾路人馬,此時卻意外的站在了同一個陣營裏麵,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血刀無心。


    沒有人能夠保證單憑自己一方人馬就能將無心擒獲或者殺掉,所以他們臨時結成了一個聯盟,但也隻是暫時的,如果真到了最後決定無心的命歸誰的時候,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這麽團結。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無心冷冷的掃視著站在門口的這些虎視眈眈的人,忍不住嘴角揚起了一絲冷笑,一幫隻知道為錢財而拚命的人,卻偏偏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同心協力的樣子,看了不禁讓人覺得可笑。


    “看來十萬兩黃金的確能夠打動很多人,有人甚至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不是嗎?”龍新月看著麵前這些手持刀劍的人,冷冷的說道,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原本秀氣的臉此時卻陰沉的可怕,眼睛裏精光閃爍,他生氣了。這是第一次有這麽多帶著兵器的人明目張膽的闖進來,也讓他徹底看清了一些東西。


    人群中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理會龍新月的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無心的身上,好像生怕自己一晃神之下這塊肥肉就掉到別人的嘴裏。一雙雙眼睛就像是食不果腹了好久的餓狼一樣,緊盯著可能屬於自己的獵物,殊不知他們眼裏的這隻獵物本身要比獵人都要可怕的多。


    無心低下了頭,再一次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杯不知道喝了多久的茶終於在剛才被他喝了個精光,現在,他想再續一杯,好像根本就沒看到麵前這些虎視眈眈,爭著要取了他性命的人一樣。


    也許在血刀無心的心裏,麵對一個人,和麵對一群人沒什麽兩樣,大不了,又隻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罷了。


    雨,下的更大了,好像是老天已經知道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想用這一場大雨來將這一切都衝刷幹淨。


    震耳欲聾的雷聲再一次響起,傳出去好遠,好遠,就像是敲響了一口喪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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