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沒有人能夠知道明天即將發生什麽,也沒有人知道自己最終的結局是什麽,即便是千機算盡的謀士,也無法預料自己會以什麽樣的方式離開人間。有些人很自以為是,總覺得自己能夠掌控一切,可最終麵對自己無力改變的結局時才幡然悔悟。而有的人卻很執著,即便自己心裏已經預料到了結局,也不會改變原有的道路,因為麵對最終殘酷的結局總比放棄那些必須去執著的東西要容易的多。


    常萬青看著屋子中滿地的屍體,還有司徒飛紅被人一劍穿心的死狀,瞬間麵如死灰,他原本以為自己放棄萬青幫就可以瞞天過海,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運籌帷幄的在紅羽之中占得一席之地,原本以為應該倒下的是麵前的這倆個敵人,可是突然發現那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以為,事情並沒有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去發展。他敗了,敗得徹徹底底。


    緊接著,他就看見上官雲傑怒目而視的提著劍向自己衝了過來,舉起手中的劍向自己不假思索的劈了下來。他心想: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可是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劍始終沒有落下,沒有疼痛,沒有冰冷。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這才看清楚,不是劍沒有落下,而是有人攔住了劍,這個人,正是無心。


    “為什麽?留著他還有什麽用?”上官雲傑看著攔下自己的無心,不解的問道,臉上稍微有點不快之色。


    “程遠已經死了,無論他是因什麽而死,終究已經死了。從他背叛風雲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再是那個看著你長大的人,不管他是因為什麽而背叛。”無心沒在意上官雲傑貌似不友好的質問,繼續淡淡說道:“死,是他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好的救贖。你不必為了他再去報仇,這也是他想要的結局。何況我答應過林萱,要讓她親手殺了自己的仇人。”


    聽完無心的話,上官雲傑頓了一下,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劍。他知道,無心說的沒錯,當程遠替他擋下那倆支短箭而死的時候,就是程遠最好的結局,自己不必再去糾結什麽。而且,林萱的遭遇無心之前也和眾人提過,他知道這對林萱意味著什麽。


    夜,已經很深了。一場激烈的廝殺好像並沒有打破這個小鎮原有的寂靜,街道上已經沒有了行人,漆黑一片。隻有淡淡的一絲血腥味摻雜在空氣之中,隨著晚風四處飄蕩,擴散在小鎮每一個熟睡的角落。


    當無心敲開林萱的房門的時候,林萱看到了被無心拖在手裏的常萬青,這個化成灰也認識的軀殼。林萱傻了,臉色蒼白,身體在發抖,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不是同情,更不是害怕,而是突然覺得一直緊繃的那根神經就這樣斷了,斷的四分五裂。


    手刃仇人一直是她心中所想,也是激勵她在失去所有親人之後活下去的希望,可是現在仇人就在自己的麵前,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了,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了。


    看著林萱呆呆的望著常萬青一言不發,顫抖著落淚的樣子,無心暗自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林萱,該是由你來了斷一切的時候了。”看到林萱沒有絲毫反應,無心接連叫了幾聲她的名字。


    愣在原地的林萱隱約聽到有人不停地在喊自己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看向了無心。她看到無心衝自己肯定的點了點頭,也看到了無心遞過來的那柄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白玉劍。


    林萱輕輕的接過了白玉劍,撫摸著鑲嵌在上麵的那顆寶石,撫摸著冰冷的劍鞘,感受著白玉劍透過自己的皮膚傳來的那一絲冰冷和血腥味。她看到了自己死在病床上的父親,看到了在大火中掙紮的爺爺,看到了那個漆黑的牢房,還有那無情的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皮鞭。


    這一刻,她不再猶豫,抽出白玉劍,狠狠地刺進了常萬青的心髒,任憑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滴落在拿劍的手上,滴落在地上仇人的血液裏。


    常萬青死了,被白玉劍一劍刺穿了心髒。瞪著倆隻眼睛緊緊地盯著站在對麵結束自己生命的女孩,眼神中似有悔恨,似有不甘。他做夢也想不到,那個原本哭哭啼啼,被自己從大火中帶回來的瑟瑟發抖的女孩,竟是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可是不管怎樣,他已經死了,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感慨一番就已經咽下了此生最後的一口濁氣。


    無心輕輕的掰開了林萱緊握著劍柄的手指,示意上官雲傑處理一下現場,然後扶著林萱緩緩的坐下。看著林萱由開始的愣神,到慢慢蜷縮著身體開始不斷的流淚,哭泣。


    無心沒有說話,因為他明白林萱需要釋放,釋放心中那憋了許久的悲傷和痛苦。他知道林萱必須走出這一步,否則她永遠沒辦法開始新的生活,雖然看起來有些殘忍,但是帶著仇恨活著是最痛苦最壓抑的,他明白那種感覺。


    一夜過去,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可是對於每一個人來說,今天的自己未必就比昨天的自己幸運,因為你不知道在今天太陽下山之前你還會麵臨什麽。


    無心三人上路了,他們要去西王村尋找程遠的母親,因為程遠用死來為自己的母親求了一條活路。上官雲傑打算帶她回幻城,安置在風雲堡中,這是他給那個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人最後的承諾,雖然他沒有親口答應,但是麵對一個將死之人提出的要求,他又怎麽可能拒絕,何況這個要求對他來說很容易接受。一個孝子臨終的請求,相信不會有人拒絕。


    林萱不再如之前那般天真無邪,不再蹦蹦跳跳,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成熟了,變得沉默不言。也許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逐漸從那段不堪的過往中走出來,恢複她原本的天性,可是現在她需要慢慢去消化,消化命運帶給她突如其來的一切。


    上官雲傑看到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的林萱有點心疼,一路上噓寒問暖,照顧的很周到。可是無心已經習慣,因為他經曆過林萱所經曆的一切,甚至經曆的比她要更豐富,更殘忍,這也是他為什麽從一開始就對林萱鍥而不舍的原因。更何況,他已經經曆過一次林萱的蛻變,這一次隻不過更徹底罷了。


    經過一路的奔波,三人終於來到了西王村,找到了程遠的母親,好在趕在了紅羽的前麵。上官雲傑沒有提及程遠的死訊,隻是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臨走的時候交代自己照顧他的母親。老太太沒有多問,也沒有懷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之後與上官雲傑三人上路了,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


    人往往在疲憊的時候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家,還有家裏的親人,家裏的飯菜,家裏那張總想賴著不起的床。無心沒有家,他是一個浪子,已經浪跡了很久,可是幻城對他來說就像自己的家一樣,甚至比單單一個家對他來說還要重要,因為這裏有自己的朋友,還有她。


    數日的奔波,無心四人終於回到了幻城,回到了這個一直牽掛的地方。


    上官雲傑已經帶著程遠的母親回到了風雲堡,向自己的父親敘說了這些天的經曆。當上官風雲知道程遠沒死,確實背叛了自己的時候,也難免有一絲激動。但當他聽說程遠在最後關頭救了自己的兒子之後,又選擇了釋然。


    雖然他什麽都沒有說,但是上官雲傑知道他已經原諒了程遠,畢竟曾經是他最信任的人。上官雲傑也知道父親一定會好好照顧程遠母親,因為不管程遠犯了什麽樣的錯,他那年邁的母親終究是無辜的,何況這是程遠臨終的遺言。


    當無心看到如意的那一刻起,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回家了,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見到了熟悉的人。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不需要處處防備。


    林萱在見到如意的時候,也終於露出了笑容,雖然勉強,但終究是笑了。看到她能這樣,無心也能放心把她交給如意,讓如意帶在身邊。自己一個男人,身邊總是帶著一個姑娘,終歸不是很方便,也太危險。


    “累了吧?”如意看著風塵仆仆的無心,微笑著問道,語氣中盡是溫柔。雖然對於這些天的事情什麽都不問,但其實心裏一直牽掛著。


    無心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在麵對如意的時候,他好像總是話很少,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許是什麽都不用說就已各自明了。


    “神捕鐵雄給你捎來一封信。”如意收起笑容,緩緩說道。原本她不想這麽快就告訴剛回來的無心,因為她知道一旦說了,他又要走了,但是看送信人的樣子好像很著急,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


    無心一聽如意的話,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他並沒有告訴過鐵雄自己的行蹤,也沒有說過自己住在幻城,但是細想之後就明白了,對於一個神捕來說,想要打探自己的行蹤,實在不算什麽難事,更何況自己現在已經名聲在外了,而且行事也並不低調。


    很快,如意便取來了書信。無心打開之後,裏麵寫著一行字:七日華山武林大會,疑似金刀客出現,鐵雄。


    看到書信的內容,無心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握了握手裏的刀。鐵雄特意派人送了書信通知自己,那說明他一定查到了什麽。武林大會?看樣子又會有很多事發生。


    “怎麽了?”如意看出了無心的異樣,忍不住開口問道。


    無心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沒事。”說完笑了笑。他沒有告訴如意信中的內容,因為如果如意知道是關於金刀客的消息,那一定不會讓自己輕易前去,又要替自己擔心了。


    見無心不願意說,如意也不再問,隨即吩咐廚房趕快燒水做飯,讓一路奔波的無心和林萱好洗個熱水澡,然後填飽肚子。


    無心看著如意忙亂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真想一直待在這裏,哪兒也不去。好在信中所說是月初七日,現在才剛進月底,還有一些時日,無心並不著急上路。


    泡在熱騰騰的水裏,無心長舒了一口氣,他好像好久都沒有這麽放鬆過了,渾身的疲憊都隨著熱氣被抽離出自己的身體,說不出的一種暢快。不知不覺間,竟然昏昏睡去,腦海中隱隱約約回憶起了常萬青最後關頭未燒完的那半頁紙上麵留下的字:


    雲水江湖大會,力助老三奪魁,紫雲劍……


    到底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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