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麽?”


    外麵的天色逐漸黯淡,此時的女生宿舍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到了宿舍做睡覺的準備,而像我這樣的下人忙完了工作後也本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然而隻有我靜靜蹲坐在克蕾賽特大小姐的房間門口,像一個雕塑般毫無意義地凝視著對麵的牆壁,任憑時間流逝。


    我這個樣子被經過的安潔發現,她會來找我搭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請不要在意我,我隻是因為睡不著才打算守候在大小姐的房間門口而已,充當主人的門衛也是作為女仆的職責。”


    “你又在犯什麽神經?這個樣子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可是會給你的主人臉上抹黑的,快回你自己房間睡覺去。”


    安潔因為早就習慣了我的風格,情緒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波動。


    “不要,我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為大小姐盡忠,旁人沒有說三道四的道理。”


    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已經決意一定要釘在這裏。


    安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難道說克蕾賽特大小姐還沒回寢室嗎?”


    “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不管是誰看到你這幅無精打采就像是被主人丟棄的小狗一樣的模樣,都能猜到這一點的。”


    “不可能的,我可是專業的女仆,怎麽可能會露出如同被主人遺棄而感到失落的表情?”


    “甚至都不用看你的表情,你的這幅舉動就已經出賣你了。”


    “……”


    真是失策,看來我對大小姐的思念之情過於嚴重已經顧不得維護自己專業女仆的形象了。


    “不過克蕾賽特大小姐外出不帶上你確實是挺少見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隻是大小姐去了一個我觸及不到的地方而已。”


    “……又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


    我並沒有說謊,大小姐這次要做的事沒有絲毫我能介入的餘地。


    ……


    那是在數天之前發生的事。


    “大小姐想要學做菜?”


    “沒錯,你平時給我準備的那些料理究竟是怎麽做出來的,我想學一學,可以拜托你嗎?”


    還真是十分突兀的請求啊,大小姐貴為公爵家千金,根本就沒必要親自去做什麽菜,那些事統統交給下人去做就行了的,那也是我們這些下人存在的意義。


    算了,大小姐的心血來潮也不是第一次了,能多學一門技能也是一件好事,我便不做多想,開始從最基本的菜譜教起。


    然而事情到這裏還沒有結束。


    “大小姐,為什麽你要開始打掃自己的房間?”


    “因為我想體驗一下索尼婭平日裏的操勞啊,今天你就休息吧。”


    “是這樣啊。”


    ……


    “大小姐,為什麽你要把自己的衣服拿出去洗了,順便還把我的衣服也拿走了?”


    “因為我想體驗一下洗衣服是一件多麽辛苦的事,偶爾讓我自己嚐試一下也沒什麽吧。”


    “是這樣啊。”


    ……


    “大小姐,茶喝完了你告訴我一聲便是,為什麽你要自己親自來泡茶?”


    “我隻是在嚐試能不能將茶泡出不一樣的風味而已。”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然後我打開窗戶,一隻腳踏在窗戶的邊緣上。


    “大小姐的意思是我已經沒用了,想讓我從這裏跳下去是吧,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來,但我此時的內心就像是遠古時期的波格吉尼耶地底人在一年一度的烤肉節盡情歡歌載舞過後準備享用大餐的時候卻發現沒有帶鹽一樣悲傷不已。大小姐,我不在了也請好好照顧好自己,我會在那一邊的世界衷心祝福著大小姐的幸福。”


    “這裏是二樓你打算威脅誰呢?雖然表情上的確看不出來但你並沒有那麽悲傷我是感受到了。好了別開玩笑了,快下來吧,我會好好給你解釋的。”


    聽到這話我才把腳收回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大小姐最近的舉動毫無疑問是在熟悉作為女仆的工作,也因為大小姐天生聰慧,任何事隻要想學她都能很快學會。雖然現在還不及我這個專業的女仆,但這種狀態如果再這麽持續下去我真的可能會變得無事可做了。


    “所以大小姐最近到底在想些什麽?總不會是突然心血來潮想體驗一下當女仆的感覺吧。”


    “不愧是索尼婭,竟然這都被你猜中了。”


    “……”


    我死死盯著大小姐的臉,想從她的臉上讀取出她實際上是在跟我開玩笑的麵目信息,然而大小姐的表情卻很認真。


    盡管早已習慣了大小姐的行事風格,但現在我還是不免覺得有些頭疼。


    “放心吧,我不是想要和你搶活幹,我預定的工作地點在其它地方。”


    “我認為應該不用我特意提醒才對,大小姐貴為公爵千金不管去哪裏當女仆都會引起巨大的轟動,畢竟認識你的人太多了。這種事如果讓斯溫特老爺知道的話肯定也不會露出好臉色的,還請大小姐三思。”


    “我當然知道這種事,所以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打算特意喬裝打扮一番。怎麽樣?聽起來很有趣吧。”


    確實聽起來很有趣,能有這種突發奇想也很符合大小姐的行事風格。但讓我想不通的還是為什麽在這個時期大小姐突然想要假扮成一個女仆?她想要通過做這種事達成一種怎樣的目的?


    女仆……女仆……


    然後通過這個關鍵詞我逐漸想到了一個可能。


    “大小姐是想假扮女仆去嚇公主殿下一跳嗎?”


    “我怎麽會為了看一眼尤米娜被嚇傻的模樣而特意花費精力去假扮成女仆呢?哪怕是我也沒那麽閑哦。”


    是這樣嗎?我總覺得大小姐幹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啊……不過也不算全錯,到時候就順便嚇尤米娜一跳感覺也挺有趣的。”


    結果還是有那種心思在裏麵啊。


    “那我的確想不到其它可能了,還請大小姐告訴愚笨的我。”


    “這件事本就需要你來協助我,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一定要保密,不能跟其他人說,明白嗎?”


    “當然。”


    大小姐在準備說這件事的時候,明顯情緒顯得有一些激動。仿佛真的是打算久違地去做一種能讓她打心底覺得有趣的事。


    “其實啊,我打算扮成女仆混入男生宿舍。”


    “……”


    哪怕是多年伺候大小姐的我在這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感覺頭又疼得更厲害了,真是搞不懂大小姐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不,等等,大小姐想要混入男生宿舍的原因除了“他”之外沒有其它可能了,難道說我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嗎?


    大小姐終於徹底變成了一個不知“理性”為何物的戀愛腦了,雖然預感到早晚會有這麽一天,但還是比我想象中來的更早了一些。


    “大小姐,作為你的專屬女仆我必須要說一句,衝動行事是不會帶來任何好結果的,至少這種事得經過雙方同意才行。”


    “我有點不太理解你話裏的意思,但我已經感覺到你肯定是誤會了什麽。”


    “嗯?大小姐想混進男生宿舍偷看傑諾大人洗澡不是嗎?”


    “不是!!”


    “誒?難道是更進一步的……”


    “更不是!!話說你到底把你的主人看待成什麽了?!”


    “一旦發現有趣的事就會展現超強的行動力去一探究竟,打破常規是家常便飯,喜歡捉弄中意的對象,這便是我認識的克蕾賽特大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真不知道你是了解我還是不了解我了。”


    “我自以為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大小姐才對。”


    “夠了,我就把我真正的目的告訴你吧,免得你再做什麽胡亂的猜想。”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然後大小姐打開自己的櫃子,目光在櫃子裏搜尋著,最終停留在某個角落。隻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取出了一係列物品。


    我立刻認出了其中一件東西,一頂鮮豔奪目的藍色假發。明顯那就是她打算假扮成女仆的裝扮道具之一。


    然後是與女仆裝扮相配套的服裝、飾品和化妝工具,都是我很眼熟的東西。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常備這類物品是很正常的,大小姐當然也知道。


    “目前傑諾的專屬女仆是那個叫謝拉的少年,而他的真實身份是薩拉的‘學生’,這點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


    “當然。”


    “薩拉的‘學生’被外派到其它地方時,無論如何都要在一個月後回到王宮匯報情況,這點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的你也是這樣的。”


    “是的。”


    “而他這一離開至少也要三天的時間,然後我就可以假借尤米娜推薦的名義裝扮成一個女仆在那三天擔任傑諾的臨時專屬女仆。怎麽樣?這個計策是不是很絕妙?”


    原來如此,趁著謝拉不在的時候,大小姐想以女仆的身份來接觸傑諾大人,借此觀察他的另一麵啊。


    確實很像大小姐會想出來的計劃。


    “可是大小姐,和謝拉不一樣,你可是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啊,難道說……”


    “我想你應該也想到了,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謝拉是男生這件事在傑諾所在的宿舍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哪怕再有一個女仆突然出現在傑諾身邊也依然會認為是和謝拉同類的女仆吧。再加上隻要我也聲稱自己是穿著女仆裝工作的男生,傑諾也肯定會深信不疑。這樣一來我就能以極其自然的方式進入男生宿舍擔任他的臨時女仆了。”


    大小姐說著便將自己的頭發裹成一團,然後用一個頭套套上,緊接著再將藍色假發的一端夾在頭套之中,發色的轉換就大功告成了。


    和之前大小姐僅僅帶著墨鏡和帽子的簡單變裝不一樣,她這次很明顯是來“認真的”。


    “那麽問題就在於大小姐能否演繹一個和自己的氣質截然不同的女仆角色……這一點應該也不用擔心吧。”


    “當然了,正如你是專業的女仆一樣,我也是專業的大小姐,演繹一個不同的人格而已,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貴族大小姐又不是一種職業。算了,糾結這點也沒用。


    說到這裏大小姐又打開了一種早已調製好的某種顏料,用化妝筆沾了沾後,將其點在自己的臉上。如此一來,假的雀斑便大功告成了。


    “我有點好奇大小姐想演繹一個什麽樣的人格呢?”


    “反正是跟我現在的性格和氣質完全不一樣的人應該就能讓傑諾認不出我了吧。比如說……對了,我幹脆直接模仿索尼婭你好了。”


    “模仿我?”


    然後大小姐轉過頭來,用被遮住了一隻眼睛的目光直視著我冷淡地說道。


    “索尼婭前輩你好,我的名字叫艾利,很高興見到你。我從薩拉老師那裏聽過很多有關你的事,今天能和尊敬的索尼婭前輩相遇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來但我的內心就如同居住在納什比爾多沙漠地區的曼多巴人在頂著烈日覓食的過程中遇到的第一個生物卻是沙漠三頭巨蛇一樣心動不已。今後還請多多關照,索尼婭前輩。”


    “……”


    “模仿得怎麽樣?是不是完全感覺不到‘克蕾賽特’這個人的影子了?語氣是不是再冰冷一點比較好?這幾天我再對著鏡子練習一下好了。”


    “……”


    “你倒是說一下感想啊……啊,我知道了。哼哼,哪怕是索尼婭也被我驚訝到話都說不出來了……索尼婭!血!鼻子流血了!”


    我這次並不是因為什麽下流的想法而流鼻血,而是因為“索尼婭前輩”這個稱呼的殺傷力實在太強了。


    怎麽辦?我家主人實在太可愛了,想忍不住抱緊她。


    ……


    於是,我現在才不得不孤獨地守候在大小姐的房間門口,因為沒有了服侍的主人我這幾天都會無所事事,除了在這裏發呆我還能幹什麽呢?


    安潔說現在的我就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大概並不算錯,大部分的事情我都能忍住,但唯有被大小姐拋在一邊這一點我有點無法忍耐,多年以來我久違地體會到了一次想哭的感情。


    “你到底打算蹲在這裏多久啊?”


    “直到大小姐回來為止。”


    “唉……”


    安潔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把我的煩惱傾訴給她聽,但大小姐要求我不能跟別人說這件事,也就隻好默默憋在心裏了。


    這也是為了大小姐的幸福著想,比起我個人的感受,當然更應該優先大小姐的目的,這是專業女仆的基本素養。而且一想到大小姐正扮演著我的人格和那個傑諾大人接觸,內心就止不住地竊喜,生活感覺也充滿了希望。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大小姐更棒的主人嗎?絕對沒有。所以我早就決定這輩子都會跟隨在大小姐身邊。


    “啊,是克蕾賽特大人。”


    “哪裏?!”


    我猛地站起身朝走廊的另一邊看去,然而卻沒發現任何人。


    “安潔,你是在找打架嗎?”


    “難得看到你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捉弄你一番就太可惜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完全失去了專業女仆的從容?看起來真是有趣極了。”


    “我們現在就出去吧,正好我現在有勁沒處使,陪後輩活動一下筋骨也是身為前輩的責任吧,安潔前輩。”


    “才不要,要是被人看見傳出什麽奇怪的流言,公主殿下不知道會怎麽嘮叨我。”


    說完安潔就不再搭理我徑自離去。


    真是的,她就單純是來戲弄我一番的嗎?


    我再次蹲坐在地上,腦子裏塞滿了對大小姐的思念而繼續等待著。


    然後突然又開始擔心起大小姐今天有沒有可能不會回來了,畢竟一對男女同處一個房間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


    ……要不要去偷看一下?


    剛閃出這個念頭猛地站了起來,隨即我又浮現出了大小姐生氣的臉。


    冷靜啊,索尼婭,這可不是專業的女仆該幹的事。在大小姐身邊待久了,做什麽事會讓她真的生氣我隱隱約約能夠明白,如果我的存在不小心打擾到他們兩個的話……我還是繼續坐下來等吧。


    大小姐,快點回來啊,你的女仆要因寂寞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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