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我驚訝,沒想到會被你拒絕,我才想問是不是我聽錯了。”


    尤米娜放下茶杯,再一次將目光鎖定在我臉上。


    “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說,我拒絕,這也是我思慮再三後得到的結論。王族的專屬騎士對雙方都是頭等大事,按照規定作為被雇傭的我應該也有拒絕的權利才對。”


    什麽王族的命令不過隻是一個幌子而已,這種事是不能強迫的,最多隻能算是提議。隻不過會拒絕這種事的人寥寥無幾才會出乎尤米娜的意料吧。


    “很堅決啊,可以的話能否告訴我你的理由嗎?”


    就我個人來說,我更希望尤米娜先告知選我當專屬騎士的理由。罷了,誰讓人家是公主呢。


    理由很單純,我要和女主角們保持適當的距離,這一方針現在也沒有變,成為女主角的專屬騎士這種事更沒有考慮的必要。更何況尤米娜明顯沒有對我有那方麵的意思,那麽在搞明白她選我的理由之前我就不能隨便答應,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一個大坑等我跳進去。公主的專屬騎士這個頭銜聽起來確實十分誘人,但一旦真成為了現實我就和王族,或者說等同於和政府的高層人士扯上了關係,寧靜的生活就注定會離我遠去了。


    當然,我內心的真正想法是不能說的。


    “我目前的能力還遠遠不足,完全不足以勝任公主殿下的專屬騎士,我相信在未來尤米娜殿下一定會遇到一個不管是能力還是性格都比我更優秀的人,我不想讓殿下後悔。”


    “確實你在這個學校不是最優秀的那個,今後也可能會出現比你優秀許多的人才,但我也說了我不會後悔,你不相信嗎?”


    “坦白地說我確實不相信,先不說實力,我目前在其他貴族學生之間的名聲殿下不會不知道吧。如果我真的成為了公主殿下的專屬騎士,周圍的人會有怎樣的反應,甚至你的家人會有怎樣的反應都不難想象才對。我的存在不僅不能給殿下帶來好處,反而會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為了殿下也為了我自己,請容我鄭重拒絕這個提議。”


    “你也真夠看低自己啊,不管是風評也好實力也罷,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靠自己的努力來提升嗎?一般來說能獲得成為本公主的專屬騎士的機會不說欣喜若狂,也絕對不應該會拒絕才對。就算是騙我也好,裝腔作勢也好,說什麽今後一定會更加努力不辜負我的期待之類的話,最後答應下來,那我們的契約就算正式達成了。我敢肯定一般人的反應就該是如我所想的這樣……”


    說的很對,如果我麵試某家知名企業,為了讓別人能錄用我,一定會聲稱今後會更加精進不負眾望這種空洞的正麵話語,哪怕這是每個人都會說的客套話,但也不能不說。


    隻是尤米娜給我安排的這場“麵試”並非是我自願的,一開始就不想被“應聘”的話,自然就不會對未來做出什麽承諾。


    “很不巧的是,我已經知道了我自己的極限,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解決的。最終的結論就是,憑我的能力實在無法勝任尤米娜殿下的專屬騎士,還請見諒。”


    沒錯,我不管再怎麽努力都無法超越開掛的男主角,惡役角色的上限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設定”這種東西是改變不了的。我並不是作者,自然沒有那種能力。隨便亂改設定隻會造成戰力崩壞邏輯混亂,故事的根基都無法維持再怎麽用華麗的辭藻和優秀的文筆掩飾都不過是一堆虛有其表的垃圾。


    公主殿下的專屬騎士注定隻能是“那個人”的,反正我是絕對不夠格的。


    “……在此之前我就有想過你可能會拒絕,沒想到你真的拒絕了。我至今為止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不可思議的人。”


    尤米娜彎起了嘴角。


    有想過我會拒絕?說得就好像已經了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似的,明明我們至今為止都沒進行過什麽像樣的對話。


    不,仔細想想可能並不奇怪,因為……


    “尤米娜殿下,難道是貝利烏斯師父對你說了什麽嗎?”


    “沒錯,他跟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說你是個很有趣的貴族,一點都不像是羅貝裏安家的人。通過今天這件事,我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原來如此,尤米娜對我的態度發生如此驟變是有這層原因在啊。


    “恕我直言,尤米娜殿下,貝利烏斯師父他說的話充其量隻是作為師父對弟子的偏愛而已,不可全信。”


    “真是奇怪,你這說法就好像是希望我不要相信貝利烏斯團長的話改變對你的看法一樣。”


    “不,隻是希望尤米娜殿下能夠明辨是非,不要輕易被別人的言論所影響。”


    “沒關係,我心裏有數。”


    不妙了啊,果然不應該跟尤米娜聊太多。原本被她討厭和無視的日子雖然不太好受但最近也差不多習慣了,隻要對小說劇情的發展沒有造成影響這算是我可以接受的結果。可一旦引起她的注意甚至改變了對我的看法,至今為止我的顧慮都可以說是白費了。


    “尤米娜殿下,如果沒有其它事的話,我想現在就告辭了。”


    “真的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議嗎?”


    “作為一國公主現在選定專屬騎士未免為時過早,我建議等過個幾年之後殿下一定能夠找到最合適的人選。”


    我站了起來,敬了個禮,然後打算頭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


    “如果說我必須現在決定呢?”


    這句話讓我停止了動作。


    必須在現在決定專屬騎士的理由……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願聞其詳。”


    “不,這句話有語病。你大概想不通我為什麽會選擇你當我的專屬騎士吧。但我的真正目的並非決定誰成為我的專屬騎士,這件事隻不過是達成我真正目的的手段。”


    尤米娜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我豎起耳朵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托克·艾托雷斯……”


    尤米娜明顯是知道的,隻需要說出這個人名,甚至不需要其它話語,就能夠吸引我的注意,把我從想要離開這個房間的心拉回來。


    “怎麽樣?是不是又想坐下來聽我繼續說下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即使知道自己的行為正被她操控著,我也義無反顧地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了下來麵對她。


    事到如今我終於看清了整件事的端倪。感覺到的不對勁的地方哪怕我不問接下來尤米娜都會一一給我解釋清楚吧。


    “為什麽會提到托克的名字?”


    尤米娜手上的茶杯一直沒有放下。


    見引起了我的興趣之後,態度依然和之前一樣從容。


    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嗎?包括我至今為止的反應。


    “你認為我不在學校的這一個星期幹什麽去了?”


    “難道說……是跟托克有關……”


    “利用王族的力量去尋找一個剛剛被貶的原男爵一家還是很輕而易舉的,在得知托克一家人目前的所在地後,我就帶著幾個護衛去找他們了。”


    “哈啊?作為堂堂一國公主為什麽要做到這種程度?”


    我徹底傻眼了,原本以為尤米娜沒來上課是去處理什麽重要的國家事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真的不明白嗎?”


    “就是不明白我才問的,尤米娜殿下跟托克之間應該完全沒有交點才對。”


    “那不如換個思路如何?我和托克同學之間沒有交點,但卻有同一個產生了聯係的人。那個人是誰呢?”


    “……是我。”


    “回答正確。”


    懷疑變成了確信,尤米娜會特意去找托克的原因我也有了大致的猜測。


    “果然是貝利烏斯師父跟你說過什麽嗎?”


    “沒錯,他提醒我傑諾同學陷害了托克一家的判斷過於武斷,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所以才會去找托克本人確認真相是嗎?”


    “沒錯,你是不是真的能幹出那種事的人,找當事人確認一下就能一清二楚。虧我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沒想到,確實被貝利烏斯團長說還不夠成熟也情有可原。”


    “……”


    話是這麽說,但僅僅是因為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出錯了作為一國公主哪會有連學都不上了自己親自去求證的?要麽是委托自己的代理人前去,要麽是請他們一家人過來,根本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不是嗎?


    不……我所了解的尤米娜·裏德·格蘭耶爾正是這樣的人啊。為了給自己的錯誤買單,就必須用誠意來盡可能彌補,沒有一點王族的架子。所以我才能把她當成“真正的偶像”崇敬著。


    “當我對托克同學說,有可能彈劾他們一家的罪魁禍首就是傑諾你的時候,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麽嗎?”


    我埋下頭,雙手緊握,雙眼僅僅注視著桌上的茶水,卻又害怕看到自己的模樣被映射在其中而移開目光。


    “說了……什麽?”


    “他立刻就否定了這一點,說傑諾同學不可能做出那種事,因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也許隻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演戲騙他的不是嗎?你也知道我裝好人的演技非常出色。”


    “不僅如此,我也同樣征求了托克父母的意見,他們也同樣說你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哪怕是我說的話也不會相信,一定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讓我拿出確鑿的證據。這怎麽能不叫人目瞪口呆呢?比起王族的權威,他們卻對一個侯爵家的孩子深信不疑,你到底是展現了多麽精湛的演技才能讓他們相信你到這個地步,我是真的很好奇。”


    “……”


    我閉上眼睛,再次深呼吸一口氣。


    是這樣啊,即使遇到這樣的事也絲毫不懷疑他們悲慘的遭遇可能跟我有關,到底是有多麽單純啊這一家人。


    “我當然拿不出那樣的證據,真正彈劾托克一家的是巴霍德侯爵,無法證明肯定跟你有關。”


    “但反過來說也無法證明完全跟我無關吧。”


    “真是奇怪呢,一般來說出現了這種對你有利的證詞你該感到高興才是,現在卻顯得好像不希望自己的嫌疑被洗清一樣。”


    “我隻是希望尤米娜殿下不要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而已,我無法證明自己沒有參與彈劾托克一家的事,這是事實。”


    “是啊,從理性上來說確實如此,你在那天沒辦法反駁我對你的質疑,所以我才會對自己的結論深信不疑。但是從感性上來說,有沒有證據其實對我來說已經沒那麽重要了。如果當初我們能在那件事發生之前私下好好聊一聊,或者你早告訴我你是貝利烏斯團長的徒弟,也許情況就會大不一樣了。”


    “我認為身居高位者在判斷上混雜私情可不是一件好事,將來要是被人騙了可別怪我。”


    “反過來說要是對那個人一點都不了解,就會有可能出現跟這次一樣憑借對羅貝裏安家的固有印象做出錯誤的判斷。所以傑諾同學……我作為帝國第一王女,以個人的名義在此真誠地向你表達歉意。”


    “哈啊?!不,不不不不不……請把頭抬起來!既然我無法證明我是清白的,根本就沒有必要對我道歉不是嗎?”


    “請不要誤會,這不是因為我錯怪了你而道歉,而是因為我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武斷地判斷你就是始作俑者而道歉。真是一個令人深刻的教訓,通過這件事我學到了很多。但是你又怎麽樣呢?”


    “我?”


    “傑諾同學,別以為我沒發現,你從開學到現在都有意地想要避免和我接觸對吧。準確地說對希尼卡也是一樣,至今為止你主動接觸的人隻有托克同學一個。就算在入學考試那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憑你的本事想要扭轉風評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但偏偏你沒有那麽做就很令我費解。”


    這、這個確實不好解釋啊。某種意義上我至今為止得到的風評隻能算是自作自受。


    “我這個人其實性格很內向,不太擅長與別人交流。”


    “哦……性格內向啊。”


    尤米娜的眼神明顯是在懷疑我的說法,我覺得這個自我評價也不算錯啊,至少我絕對成為不了像索尼婭那樣的外向角色。


    “正是如此,再加上尤米娜殿下和希尼卡同學都是非常可愛的女孩子,我一和你們說話就會緊張,當然不敢隨意接近你們了。”


    “可……可愛的女孩子……緊張到不敢隨意接近……果然你……”


    突然尤米娜的臉上肉眼可見地出現了一抹紅。


    糟了!隨便說女孩子可愛就像是要追求人家一樣,這不是戀愛題材的作品裏經常出現的套路嗎?我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果然你……你對我……不,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會存在這麽純情的人,不可能的,肯定是我想多了。”


    “雖然我不知道尤米娜殿下想到了什麽,但我也認為肯定是想多了,不要太糾結比較好。”


    “就是啊!我也這麽覺得!”


    尤米娜的眼睛咕嚕咕嚕地打轉,這次換成她一口氣喝幹了手裏的紅茶,以強製讓自己冷靜下來。


    整個房間突然蔓延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我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又搞砸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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