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離撿起那本劍譜,又放回了安和的麵前。


    對於這個醉醺醺的玄武山道士,齊離並無太多感同身受。


    他感受不到安和二十餘年如一日在山上的孤寂,可他安和,又不是長安城裏那位小皇帝,是一隻天生的‘籠中雀’。


    可他安和,有他自己的命。


    齊離說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可總有人比我們更慘,比如那位‘龍降’者,從出生起,比你我要麵對的東西要多得多。”


    安和一臉醉醺醺的抬眼看著齊離:“國師的弟子,也喜歡拿苦難來說事?總與最慘的人比慘?照您這麽說,那我們全天下人都不應該覺得自己苦,然後一起去讚頌那位全天下最苦,最慘的人!”


    齊離搖頭:“不與你多說,盡管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頓飯你已經花光了盤纏吧?我給你出回玄武山的盤纏。”


    齊離離開了酒樓,留下了了一筆盤纏。


    安和笑了笑,齊離隻知道這筆盤纏能回到玄武山,可他不知道,這筆錢,也能走到江南道。


    …………


    近海之濱,有一座小山,山上建了一座山莊,嚴格來講,是一座府邸。


    陳府。


    陳氏如今在江湖上地位頗高,足可以一族之力在江湖上立足。


    能以一族之力聞名天下,並且在各方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並不稀奇。


    許多家族都能做到,比如那徐陵齊氏。


    可要知道,在二三十年前,陳氏莫說在這雲州,就是在他那小小縣中,都籍籍無名。


    僅憑一人之力,讓一個家族在二十多年內,立足天下,而且那位滿弓陳,至今仍是壯年,四十餘歲任可叱吒風雲江湖二十年。


    如今依附於陳氏的人越來越多,陳氏已經不不止是一個家族,更像是一個門派。


    所謂宰相門房二品官,這位天下二品的門房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日日麵對著各種江湖武人的造訪,他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誰是真大俠,誰又是裝大俠,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就比如現在站在樹蔭下,穿著得體,身旁還跟著個小書童的那名‘讀書人。’


    確實是讀書人,可絕對不是什麽他報出來的齊州江氏。


    頂天就是個酸秀才,在路邊撿了個小乞兒,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便稱做書童。


    再比如於日頭下曬著,光著膀子,雙手抱著曬太陽的那名壯漢。


    看著陣勢嚇人,不過是個八品武師,不足為道。


    又比如此刻正在負劍而來,衣衫補丁不少的那位劍客,雖然模樣有些狼狽,可倒是真真切切有些本事,竟然是一位六品近五品的武師。


    這類人若是前來投奔陳氏這座山莊,那門房定會開旁門請進,而後引見於大小姐,成為陳氏的一份子。


    可若是來比武,那還不夠這位老門房一巴掌拍飛。


    別人真的是仗著主人家的名頭,方可自提身份,而以高目視人,若真遇見了下山猛虎,終會原形畢露。


    這位老門房可不是這等狐假虎威之輩,早在滿弓陳尚未揚名之前,雲州便有一掌法超群之人,名為高乙。


    隻不過後來不知何故,在這座陳家‘小聖賢’做一個籍籍無名的門房。


    問武陳氏者,需問其門房。


    這是眾多江湖武人都知道的規矩。


    劍客少言語,拔劍便問武那位坐在台階上的老人。


    出劍速度極快,並無過多強悍氣息,可這劍,多有殺意!


    這不是江湖尋常劍士的劍道,而是殺人劍?


    這座江湖同這座帝國一樣,都已安靜太久,老人高乙已經許久都沒有見到殺意這般濃的江湖劍客了。


    而且這個人,還隻是一個尚未及冠的青年,拿著的還隻是一把不知哪個路邊鐵匠鋪兌來的廢劍。


    此子可教。


    這是高乙的想法,為此,他迎戰之時並沒有使出全力,多為防禦,看這青年接下來的招式,又有如何變化。


    但很快,高乙便發現了不對勁,直接一掌震碎那把廢劍,並拍飛青年劍客,劍客在地上滑行出數丈,滑到那樹蔭下,嚇了書童一跳,而那讀書人則波瀾不驚。


    一直想要看到老人出手,故而才站在太陽底下的壯漢也識趣的離開了。


    這個人,不是他可以去比試一二的。


    而高乙之所以突然暴怒,是因為那青年劍客的殺人劍,來路不正!


    江湖有有兩種殺人劍,一種是脫胎於軍伍的殺伐之氣!另一種,是主修殺氣的江湖武人,力求以氣退人,以勢壓人。


    可那青年劍客,並非二者之一,而是處處透著一股陰險!


    那是刺客之道,隻求殺人,不論手段。


    高乙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這些為人賣命的刺客,為了碎銀幾兩,去殺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並且手段,都不高明。


    若是光明正大,高乙倒覺得死便死了也沒什麽。


    他如此生氣,直接把對方的劍震碎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他不想這樣一個有潛力的孩子,走上刺客這條路。


    樹蔭下處變不驚的讀書人俯下身子,看了看更加狼狽的劍客,“你好,我叫江琅,琅琊山的琅,來自齊州江氏,你叫什麽名字?”


    小書童湊了過來,“你好,我叫財進,招財進寶的財進,是公子的伴讀書童,你叫什麽名字?”


    捂著胸口站起來的青年劍客望著麵前一大一小的‘江郎才盡’,沒有說話,而是拖著傷病的身體,離開此地。


    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隻有七歲的書童財進說道:“咦,難不成是個啞巴?”


    江琅若有所思道:“那不知道,倘若此人不是啞巴,挨了那麽重的一巴掌,卻吭都不吭一聲,足以說明這個人的心很硬!比他的命都硬。”


    財進也若有所思道:“那個老頭好厲害呀,公子,我們還要問劍陳家嗎?”


    江琅拿著書對著財進的腦袋就是一拍,“我們是來小聖賢莊問學的,我等讀書人,怎麽能老是打打殺殺?”


    財進委屈的抱著腦袋:“可是他們家都不給我們開門呀。”


    江琅一甩衣袖:“那你我便在此地結矛而居。”


    財進猛然後撤:“公子,那個老頭他過來了!”


    江琅做出防禦姿態,“你別想著趕我走啊,此地離你們家大門這般遠,莫不是我在此結茅你都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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