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著,天灰蒙蒙的,宮裏也點上了燈,太監們在皇帝的指示下,為官員們遞上了狐球。


    燈火照耀著皇宮的長廊,這是一幅別致的景象,反而讓平常冷清的皇宮,變得有了些許煙火氣。


    而緊張的氣氛並沒有得到緩解,六部呈現出了百態。


    工部老大人已經在地上鋪了床,鼾聲如雷,其餘幾個工部官員,在努力的測繪各地需要重建的地方。


    吏部尚書魏長青並沒有忙於京察的公務,而是一直照料著還沒蘇醒的太師魏晉。


    刑部眾人聚在一起,討論著諸葛謹言白日裏說的樁樁件件,有多少可信。


    戶部最忙,到處跑,核對信息,竇乾頭都要炸了。


    禮部和兵部最閑,大多都已經準備入睡。


    左相溫篆跟著一個老人坐在椅子上,討論著接下來的人事任用。


    這個老人,是與太師魏晉同屆科舉的人,尚書省右仆射,右相。


    外語皆傳左右相不合,右相不服左相之流。


    現在這兩個不合的人,正在侃侃而談。


    宮裏,也有人久久不能入睡。


    小皇帝打開窗戶,望著灰蒙蒙的天,天快要黑了,他心情複雜。


    今天是他第一次忤逆他的母親,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也第一次真正做到了掌權。


    天策府、大理寺、京兆尹、夜月衙門……都聽她的命令,這就是權力的力量!


    此事若是成功,將會清洗掉大半的官員。


    其中不乏有竇派的,魏派的,那位王叔的……


    通通都要被押進大牢,而空出的一大批職位,就是他重新掌控朝政的開始。


    他自認,若是能全權掌控權力,定然做的不比高祖皇帝、顯宗皇帝和先帝差。


    “母後…!孩兒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您等著看孩兒如何延續父親的盛世大唐吧。”


    而竇太後同樣睡不著。


    這次的帝王行動,讓她猝不及防,在不知不覺間,天策府居然已經沒有人聽她的命令了。


    她憤怒又無奈。


    那個傻兒子,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局勢有多難處理。


    屁股都還沒擦幹淨,就又要急著掌權。


    親政?你個孩子能壓得住蒸蒸日上的魏家?能壓得住要變法的溫篆?能壓得住雄雄邊關百萬兵?能壓得住一直圖謀不軌的薑王?


    “傻孩子啊……”


    一直貪戀於權力的太後,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她一直都隻是在渴望權力。


    兒子,隻是她掌控權力的工具。


    也許她意識到了,但這可能就是她想要的。


    竇太後輕輕地敲了敲三下桌麵,隨後兩個穿著夜行衣的人突兀的出現在了她的寢宮之中。


    “東南,你去一趟北境,告訴葉帥,風雪若不止,便可入京勤王。”


    “西北,你去一趟夜月衙門,找到主事,告訴他,天要黑了。”


    ………………


    因為是雨天,天黑的比平常早許多。


    刑部的官署內,諸葛謹言閉目養神的坐著,刑部尚書已經睡著,似乎已經把太後交代給他的任務忘到了腦子後邊。


    捕快司郎中,京師總捕棠河有些不耐煩,但還是低聲詢問道:“還要等嗎?”


    諸葛謹言點了點頭。


    年過六旬的京師總捕說道:“如果魏少卿回不來,我們就不動手了?”


    諸葛謹言還是點了點頭。


    棠河急得走來走去,已經‘睡了過去’的刑部尚書劉元息出聲道:“棠總捕,莫著急,沒看立了生死狀的京兆尹大人都沒急嗎?”


    劉元息睜開眼睛,看著諸葛謹言:“從出宮到現在,你一直就在刑部公署,我很好奇,你如何拿下越王?”


    諸葛謹言葉睜開了眼睛,輕輕揮了揮官袍:“大人覺得,會少多少人?”


    劉元息:“十之一二吧,很失望吧?”


    諸葛謹言搖了搖頭:“我也認為是十之一二,這些人固然有罪,但深諳各部事宜,若是強行用科舉拉出一堆的紙上談兵之徒……難以想象。”


    劉元息:“我可不敢隨意揣測聖意。”


    諸葛謹言揮手道:“把涉事官員名單拿來!”


    隨後,一人遞上了一張厚厚的名單,上麵官員近百個,大到中樞,小到各部司主溥之流。


    有的正在宮裏煎熬,有的正在家裏煎熬,還有的已經被關進大牢。


    “所有人聽令,亥時初,全麵對越王府實施抓捕行動。”


    諸葛謹言在名單上勾勾畫畫。


    “留名者,一律抓捕!”


    劉元息眉頭緊鎖,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如此兒戲且大膽。


    敢替陛下做主,劃掉了許多本該同樣抓捕的官員。


    細看之下,劉元息沉默了,那些被劃掉的名字,竟多是一些能辦點事的人。


    棠河小心翼翼問道:“何由?”


    諸葛謹言:“賄賂京兆尹!”


    諸葛謹言那狀紙上列出來的一堆罪名,都沒有實質性證據,那都是從魏不徇那裏弄來的。


    但有一件事,是有證據的。


    諸葛謹言這些年抓了不少人,都和越王府有聯係,越王福為了贖人,沒少給諸葛謹言砸銀子。


    每一比諸葛謹言都記得清清楚楚,事由,賄賂額度,是否放人,人在何處等等。


    劉元息沒忍住說道:“就這樣?這罪名……比起你在早朝之上的數樁罪狀可輕多了。”


    諸葛謹言微微捏緊手上的名單,他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


    如果魏不徇說的都是假的,那他也得跟著去死。


    他諸葛謹言並不怕死,因為十多年前他就已經死過了。


    “若……他回來了,便在戌時初,開始行動。已……暗殺京察官的罪名。”


    諸葛謹言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劉元息看著這個視死如歸的年輕官員,看不透他想幹什麽。


    這兩個罪名,都不可能扳倒越王,他的底氣來自哪裏?


    …………


    除妖司。


    一身露臍輕甲,腰後別雙刀的女子敲響了禮樂小丘的一間房門,那是大先生餘顯的房門。


    ……………


    因為今日大規模整肅,今夜長安無夜市,處處寧靜,隻留雨聲。


    一個馬蹄聲響徹了長安城東門。


    噠噠噠噠……


    一個人滾落下馬,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頭發淩亂,身上多出傷痕,似乎隨時都要失去最後一口氣。


    城門郎們拔刀警惕。


    那人緩緩拉著韁繩,依靠著那匹馬站直了身體,立在夜間雨幕的朦朧中。


    “吾乃大理寺少卿魏不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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