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晶綠色花紋日漸淡去,宮千竹數著日子,花紋印幾乎完全淡化之日,正好是一月期滿之時。她走的那一天,九歌一如既往地花雨紛飛,青蕪緊跟著她一直走過比月湖,廣場上擠滿了人,原本一片嘈雜,卻在看見她走過的那一刻默契地安靜下來了。


    眼前一道影子閃過,竟是私自闖下思過崖的雲羅,她蒼白著臉緊緊抓住她的袖子,“千竹,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宮千竹沒想到會撞見雲羅,頓時不知所措起來,求助的眼光望向和雲羅一起下思過崖的火楓。


    火楓同樣也怔了片刻,很快回過神來,上前將雲羅拉開,雲羅哭著拚命掙紮,“千竹……”


    宮千竹不忍再聽,最後看了一眼二人,低聲說了一句珍重,便快步踏出山門,外麵一頂雪白的蓮榻正在安靜等候,蓮榻旁恭敬守著十幾名白衣女子,白芷站在蓮榻前朝她傾身而笑,“白芷奉魔君陛下之令,特來迎接公主。”


    宮千竹一愣,“是你告訴姐姐的?”


    白芷手執雪羽紈扇遮臉,“魔君陛下無所不知,有什麽事能夠瞞得過他?”


    宮千竹了然,一直跟著她的青蕪忽然拉著她的袖子不放,紅著眼眶問:“小竹,你還會回來嗎?”


    她看她一眼,默不作聲地將袖子抽出來,“不會了。”


    青蕪一片悲愴。宮千竹伸手撩開層層白色紗幔,忽然感應到了一道視線,鬼使神差地回了頭,果不其然,高高的居陽台上,墨子離站在那裏安靜地遙望著她,也許是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神色。


    宮千竹忽然笑了,對著他說了一句話,隻動了口形並沒有出聲,可他卻看懂了。


    她說,後會無期。


    墨子離緊握著拳,看著她坐進蓮榻,層層紗幔閉合,十幾名宮娥抬著蓮榻踏花而去,消失在群山萬壑之間,隻留下一條白色透明的蜿蜒花路,轉瞬間消散於風中。


    宮千竹坐在蓮榻裏,緊緊握著手中溫熱的玄武石,咬著下唇像是忍耐著極大的痛苦,一滴淚從睫毛下滾落,不偏不倚敲在手背上,灼傷了皮膚。


    愛恨皆棄,後會無期。


    剛一回到千島湖王宮,宮千竹便急著去找宮玄月,找了大半個島湖都沒看見人,問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她隱隱有些不安,當即便去找楚摧城。


    “姐姐在哪裏?”剛一找到他,她便開門見山地問。


    楚摧城正坐在案後批著卷宗,聽到她這話也隻是微微頓了下筆鋒,連眼皮都未曾抬過。


    “魔君陛下近日在海底冰宮閉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來。公主若是沒有要緊事,就先回宮歇著吧。”


    宮千竹不明白為何僅僅過了一個月,楚摧城對她的態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卻也無暇去管這些,著急道:“我當然是有要緊事,姐姐無緣無故為什麽會閉關?”


    “自然是為了潛心練功,如今仙魔大戰迫在眉睫,陛下身為一界之君,也不能天天隻顧著公主。”


    宮千竹被他一語雙關的話刺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忿忿地咬緊下唇,轉身欲去,卻被楚摧城開口叫住。


    她詫異地看著楚摧城從案後起身,抬手召來一名魔使,魔使奉上一柄玲瓏剔透的纖細長劍,劍柄處刻著繁複古老的華麗暗紋,流光溢彩,五光十色。


    楚摧城一把拿過莫邪劍,徑直遞給她,“這是塞壬妖在海底找到的,因為是公主佩劍所以不敢隨意處置,不如交給公主來定奪。”


    宮千竹看著那把莫邪劍,指甲嵌進掌心,疼得鑽心,她卻毫無所知一般。


    終於,她冷冷側過頭去,“扔掉。”


    既然他不要她,那她又何必稀罕他的東西。


    楚摧城微微一愣,看著她快步地匆匆離去,將劍放回魔使手中後摒退左右,坐回幾案後,卻再也無心批閱卷宗,他猶然記得宮玄月閉關前看他的那種眼神,以及對他說的那句話。


    他說,其實,你比我更適合魔君這個位置。


    他聽到這話後驚駭連連,連聲道折煞,宮玄月隻是微微歎氣搖著頭,說,楚摧城,你終有一天會明白你自身的價值。


    手中玉毫硬生生被折成兩截,楚摧城麵色難看到了極點,明明是六界第一戰神,明明有著那樣毀天滅地的力量,為何會說出這般幾近絕望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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