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宮千竹從混沌昏沉中醒過來,身上已經落了厚厚的雪,手被厚雪覆蓋住,早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


    她望著滿天風雪出神,不知是在這裏求了多久了,天象一直就沒有好轉過,總是剛下完雨又接著飄雪,地上已經有一層厚厚的冰磚了,透明冰地裏還夾雜著幾縷觸目血絲。


    他還是不肯見她麽。


    這次因為有所變故要來九歌一趟,她特意去求姐姐將婚期寬限了幾日,隻說自己是想要一個人出來散散心,宮玄月當她心裏亂,也沒有多說什麽,而如今寬限的日子也快到了,墨子離若執意不肯見她,那她又能奈怎樣呢?


    看見遠處靈鴿們成群在山林間飛旋,她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抽出凍僵的手指,尖銳口哨聲響起,靈鴿們聽到熟悉的哨聲迅速地飛過來,看見是她,歡喜不止地圍著她飛。


    她抓住一隻靈鴿,從它腿上的玉筒中取出一張小小的信箋,咬破食指,一滴血落在雪白的紙上,鮮豔如點墨梅花,觸目盡心的紅。


    她看著靈鴿帶著滴血信箋飛上山,麵色蒼白如紙,眼底卻閃著碎光。


    墨子離,你最大的優勢是狠,最大的弱點,卻是狠得不夠徹底。


    不出她所料,剛剛開始下第三場雪,她幾乎又要凍昏過去的時候,高大的山門終於打開,落了厚厚的雪掉落下來,砸進雪地裏。


    墨子離見她渾身血跡斑斑,蒼白著臉咬牙問:“你瘋了嗎?”


    心中猛地一顫,她幾乎就要崩潰地痛哭一場。


    可她卻沒那麽做,隻是在眼前一片混沌朦朧中努力搜尋著他的身影,似笑非笑道:“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打算見我了。”


    墨子離皺著眉將她拉起來,手指抹掉她唇邊的血跡,“怎麽會受傷?”


    剛剛收到靈鴿帶回來她的血書,當時以為她隻是在威脅他,沒想到遠觀於山門,竟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她冷得臉色慘白泛青,想要推開他自己站穩,身子卻不聽使喚地癱軟下去,仿佛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全身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雙眼克製不住地慢慢合攏。


    墨子離看著她暈過去,低低歎了一聲,抱起她轉身走進山門。


    .


    似乎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溫暖,她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夢見全世界都是粉白色的桃花,她一直睡在樹下,桃花瓣落了滿身,仿佛自己被永恒埋葬在樹下一般。


    昏昏沉沉之中,她隱約能感覺到右手手心時不時會感覺到一絲清涼,很舒服,然後便能聽見一個聲音喃喃道:“小竹,如果無法原諒,那就刻骨銘心地恨我吧。”


    她幾乎就要讓自己在這個夢中一直沉溺下去,永遠也不要醒來。


    可她還是醒了,睜眼的那一刻恍若隔世,綠色的窗帷高高卷起,青竹簾直垂下地,外麵大片大片的全是桃花林,如雲如霞。


    她發了許久的呆,她離開了那麽久的雅竹軒,竟然還和以前一模一樣,什麽都沒有動過,幾案上仍舊放著那把她最愛的瑤琴,旁邊的白玉瓶裏還是插著一支剛折下來的瓊花。


    終於感受到一道目光,她怔怔地望過去,墨子離不知什麽時候來了,站在門口注視著她,像是看了許久。


    “你醒了。”


    宮千竹有些慌亂起來,不知是該先起身還是先答話,正當無措之時,墨子離抬步走過來,緊握的右手伸出去,五指慢慢打開,一塊通體瑩紫透明的石頭躺在手心裏。


    “玄武石?”她驚訝地坐直身子,卻見他重新收攏五指,將玄武石握於掌心之中。


    她看著他愣了片刻,忽然長呼一口氣靠回去,“你想要什麽,隻要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這回不管是眼睛還是什麽,都沒有關係了,她都可以給。


    墨子離直直盯著她,眼底沒有絲毫笑意,“所以,你也是這麽對古月仙說的麽?”


    宮千竹一怔,“是。”他既然都知道了,何必來問她,他要提的條件,難不成還是重新做他的徒兒嗎?


    她不由覺得自己可笑,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他怎麽會稀罕她,她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啊。


    墨子離看著她略有自嘲的麵色,眼神冷了冷。


    “你生氣了?”宮千竹忽然叫住欲走的他,語氣淡淡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墨子離頓住腳步,轉身定定地看著她,她像是在淡淡地笑,但細看又分明沒有笑,長長低垂的白發如雪緞流瀉到榻上,蒼白得幾近虛幻。


    “一個月。”他終於退了一步,長歎道,“留在這裏一個月,我把神石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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