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千竹在海中慢慢沉浮著,五彩斑斕的魚兒仿佛看不見她一般自由嬉戲著,在海中隱約可以看見碧藍的天空,棉花般的柔軟雲朵,還有成群飛過的水鷗,將轉瞬即逝的影子投入水中。


    極北的海麵上還有些浮冰未化,海水冰涼冰涼的,自皮膚冷徹入骨,每根發絲都微微結了些水霜,素白的衣袂在海水裏翻飛,魚兒吐著透明的氣泡經過她的身邊,將她的長發當成水草穿梭戲耍,她隻是淡笑著看著它們,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以為元虛長老頂多隻是會將她關在仙牢裏,沒想到竟是在九歌仙島的海裏醒來,從海裏遙望著遠處巍然屹立的九歌仙島,仙霧繚繞,紅霞漫天,竟別有一番風姿,以九歌主山為中心開出一朵巨大的冰棱花,還有無數小冰花常年不斷地圍繞著它旋轉著飄落,落入海中,她伸手便可以接住一朵。


    在這裏大概已經被關有十天了,這十天裏她沒見過任何人,或者說除了元虛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在這裏。這十天來,她從一開始的冰冷難耐,到現在已經習慣了這種冰冷,也許是凍得麻木,又或許是已經忘記了溫暖的感覺。


    縱然身體被凍得麻木,心裏卻還留著一絲溫暖,希望師父會來找她,會跟她解釋,怎樣她都信,無論怎麽荒謬她都相信,隻要他說是誤會,她什麽都會信。


    隻是已經十天了,不要說師父,就連元虛都沒來看過她,大有任由她自生自滅的意思。於是她又想,或許師父在找她,隻是還沒有找到而已。


    她緩緩閉上雙眼,似是十分勞累一般,她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什麽元虛長老從來都不喜歡自己,原來是因為自己占了青蕪的位置,當年揚州城的寧珊曾經說過,本以為搶來的東西可以一直擁有,卻不知道欠了別人的東西,總是要還的。


    師父想必是很喜歡那個青蕪吧,要不然,也不會為了青蕪寧願犧牲她。當年青蕪還在的時候他們是怎樣的呢,師父會不會陪她練劍,傳她劍法,會不會陪她禦劍而飛,落到瀑布山澗中看星星,還有……會不會也在某天下雨的時候,下意識地將她護在懷裏?


    每每想到這一點心都會抽痛一下,本以為那樣的師父是獨屬她一個人的,卻不想曾經還有另一個人擁有過那樣的師父,更可悲的是,自己竟不能有任何怨言,因為自己才是那個掠奪者。


    就像是被一片悲傷的海所淹沒,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淚水融入海水中,尋不到一絲蹤跡。


    也許是太過的悲傷,半夢半醒中,耳邊竟隱隱約約能捕捉到一絲縹緲的琴音,熟悉的旋律,縱然是在海中她也能分辨出來這首曲子。


    皓月賦。


    是被關了太久,所以出現幻覺了嗎?不然在這片冰冷的海中,怎麽會聽到她所譜寫的這首皓月賦?雖然曲子彈得還有些生疏,但旋律一定是皓月賦沒錯。


    因為長年習樂,所以她的聽力較其他人要敏銳很多,連她這般敏銳的聽力,都隻能隱約聽到一絲旋律,這彈琴之人,定是遠在千裏之外了。


    莫名就想起了當年江城的落江荒島上,她曾在皓月之下,對江奏出這曲皓月賦,當時淺江就坐在巨礁之上,安靜地側頭而聽,人生最難得不過棋逢對手琴逢知己,淺江便是她的知己,當時他來九歌提親,若不是她心有所屬,否則現在兩人定是攜手而遊,撫琴對歌的逍遙之人吧。


    於是就有些想念淺江了,驀然想起他曾給過她一個傳音螺,五指一張,那雪白的海螺便從手掌上方的小型星洞裏落在她手心,她細細摩挲著海螺如玉般的觸感,心頭湧上一陣溫暖,忽然覺得身遭的海水也不那麽冰冷了。


    元虛怕她會在海裏大喊呼救,早就已經施法讓她口不能言了,她也沒有想過要靠傳音螺讓別人來救她,但吹吹螺音打發時間還是可以的。


    一段曲子還沒吹到一半,海水就開始顫抖沸騰起來了,魚兒們驚慌失措地躲到海底的水草中,隻露出兩隻圓圓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著外麵的動靜。


    海水漸漸卷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宮千竹在海裏隨著漩渦翻滾,抓不到任何東西保持平衡,也沒辦法出聲呼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快速旋轉的漩渦中心沉浮,耳邊是嗡嗡作響的海水嗡鳴聲,像是海豚的哭聲。


    海麵上飄出迷離縹緲的霧,此時已經是晚上,夜霧層層中,隱約可見一條美麗的藍尾美人魚在海水夜霧中穿梭,身上細碎的晶藍色魚鱗在月光下閃著碎光,飛快地遁入漩渦中,將正被漩渦拉扯用力掙紮的宮千竹拉上了半空,藍色的美麗魚尾在月光下甩出晶瑩剔透的水珠,魚尾在空中幻化成修長的雙腿,單薄白皙的身子隻籠了幾層藍紫色的薄紗,堪堪隻夠掩體,避寒是萬萬不夠的。


    宮千竹驚愕地看著他揮袖止住海水的翻滾,轉頭淡笑著看著自己,“千竹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淺江……”她喃喃地低念著他的名字,那一刹那以為自己還在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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