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聞得笑聲,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這一眼好凶,真像是要把他們撕碎了吃掉一樣。


    呂擇和潘芳一接觸這樣的眼光,頓時不敢再笑了。


    真是被嚇住了。


    林鴿見多識廣,知道那是故意嚇唬孩子,隻是那道眼光太凶,孩子無知,何必這樣嚇唬呢!


    所以他張開雙臂,擁著兩個孩子,可他自己也“哈”的一聲笑出來。


    其實林鴿也不覺得有什麽好笑,但不想兩個孩就這樣被欺負,於是逼著自己也要笑出聲來。


    他一笑,那文士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鴿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怎麽這眼光都可以叫人半夜裏驚醒過來。


    這樣一來,他的笑聲就弱了。


    而這時於承珠強忍的笑聲,終於發出來了。


    本來於承珠不願意發出笑聲,盡管對方穿得有些不倫不類,可也沒必要去笑。


    而且這種人往往自尊心很強,會把笑聲理解為嘲笑。


    其實自己看人家穿得不怎麽的,已經不算尊重人了,何必再去擴大呢?


    因此能忍則忍,忍耐也就這時候派到用場。


    於承珠不認為大力在前,鬥不過了,為了苟活不得已而為之,這叫忍耐。


    那是妥協而已。


    真正的忍耐是為了尊重他人,克製任性。


    這樣的忍耐,才會獲得尊敬。


    因此於承珠一開始隻想獨自消化,可是看到文士睚眥必報,非要壓過孩不可,她就不願意忍耐了。


    不錯,這麽一笑是觸及自尊,但孩童無知,彼此又無恩怨,必然就是無意。


    既然如此,人家笑,你也笑,一笑而過,也就是了。


    而那文士其實在態度上是有所選擇的,可他偏偏選擇憤怒,不惜嚇唬孩子。


    這是讓於承珠看不過眼的,因此她也有心示威,故意發出笑聲。


    這一聲笑聲並不大,聲音頗細,可就是揮之不去,徐徐緩緩,盡入耳中,還有後續。


    這是於承珠用內力發出的笑聲。


    那文士聞聽,不覺神色一端,這份內力讓他不得不敬重。


    於是收斂神情,不敢再去嚇唬人,他俯身施禮,道:“恭請老祖!”


    他的稱呼和吳九等二人不同,他們稱呼的是“師尊”,而那文士稱呼的是“老祖”。


    那麽看來他不是和吳九他們一樣是弟子,而他的身份應該是隨從。


    葉成林聽到“老祖”二字時,不由得想起了綠袍老祖,暗道:“難道真是他?正主兒登場了?”


    思猶未盡,於承珠笑聲未已,卻聽一個女聲發出:“呦,這是誰呢?”


    這聲音風騷中帶著放蕩,乍然聽到,心神會為之一搖。


    而她的聲音正好壓過於承珠,那一聲“呦”,回蕩在空中,於承珠的笑聲尚存,可她一開口話,等於是把於承珠笑聲壓製,海風吹來,還是逆風,可場中她的聲音,聲聲在耳。


    那種甜中帶膩,柔滑飄蕩的聲音,讓人聽了就難忘,可是這場景中,聽到這種聲音,並不是太合適。


    一旁的全真派七個道士中,有幾個已經不禁麵紅耳赤。


    葉成林眉頭一皺,這分明是不正派的武功,而且看情形,那饒武功大是不弱。


    這要是在他的島上行起妖淫之事,實在是大為不妥。


    因而葉成林非要製止不可,他運氣調息,開口道:“還請尊駕一見。”


    他的話極少,可是字字渾厚,他運起了“獅子吼”的內力,聲聲振人昏聵,發人深省,旨在醍醐灌頂。


    而且他看似對那女聲話,其實壓根兒不理睬她,葉成林真正是對綠袍老祖發聲。


    所以那女聲到最後兩個字時,尾音猶在空中搖曳,一種甜膩妖媚的氣息,哪怕是海風逆吹,還是散之不去。


    可是葉成林字正腔圓,一身正義,一股浩然之氣,隨聲而出。


    竟然硬生生把那女聲的尾音切成了幾段,每一段好像是被切下的蛇,才要掙紮,卻化為黑煙,一會兒就煙消雲散,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時隻見船簾一挑,一道胭脂色奪門而出,都看不清是走出來的,還是搖出來的,隻見晃晃顛顛,一個梳著高髻的妖冶女子出現在大家麵前。


    起先葉成林一聲“獅子吼”發出,全真派七個道士覺得神清氣爽,他們也不笨,看出了來訪者且不來頭,就如今露的幾手功夫來,點子都是夠硬的。


    而且那妖冶女子看上去三十出頭,四十不到的光景,可全身盡是成熟的風情。


    看在眼裏,免不了心馳神搖,長久相對,多有不便。


    他們隻是為了揚名,犯不著趟渾水,所以幾人之間相互使了眼色,心中決議已定。


    這時候遇仙道:“島上既然有事,那麽我們速戰速決,也不便打擾。”


    這一聲傳到於承珠耳中,她不禁暗暗歎息,其實激戰多時,她對他們的武功,也是有所敬佩的,到底是有傳承的,畢竟不同凡響。


    可惜武功雖高,俠義心腸卻明顯不足,假如換了於承珠是他們的話,就算不同仇敵愾,並肩禦敵,起碼也袖手旁觀,做壁上觀,把比武延後,等人家處理了事務,精神恢複了再不遲。


    而他們,卻是一往直前,要的是自己想要的揚名。


    可這麽一來,不等於是落井下石嗎?


    這武功雖高,心智不明,弄不明白武功隻是手段,俠義才是珍貴的品質。


    他們這樣舍本求末,隻怕得到了還沾沾自喜,也難怪全真派式微。


    於承珠心頭不悅,口中話也就不那麽注重語氣了,她衝口道:“慢著!”


    這一聲出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分明就是嗬斥。


    不是幼承庭訓,要以忍耐來表達尊重的嗎?怎麽現在火氣那麽大呢?


    於承珠倒是啞然失笑,不錯,平時是可以忍耐,可是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忍耐多了,內心會積壓情緒,會在某一個時刻莫名爆發的。這也許就是慣於忍耐的後遺症吧。


    難怪忍耐是美德,美德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哪有平白無故就可以獲得呀!


    於承珠倒不認為這樣態度是失敬,全真派七個道士值得尊敬嗎?那是以直報怨,也是他們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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