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上下都還沉浸於唐僧取得真經回來,從此大唐有大乘佛法可以參研的喜悅中的時候,石侯同樣明悟了自己將要走的那條荊棘路。


    荒山一夜,石侯體內道蓮發芽,逆大道已經是勢在必行。


    不過他並沒有匆忙上路,而是離開了長安,朝著江州走去。


    大唐自太宗繼位,朝堂上下苦心經營,早已經是盛世,石侯早仰慕貞觀風采,在西行之前,自然要好好領略一番凡間風味。


    何況,身為神話狗,西遊記裏有一個坑埋在他心中已經很久了,雖然時過境遷,但也不妨礙石侯去瞻仰一番。


    踏上官道,石侯化作一個尋常遊學士子,背著書簍撐著雨傘,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會是一尊心思叵測的仙人。


    就算天上舉頭三尺有神明,日間有日遊神遊蕩,夜間有夜遊神值守,更有各方土地山神監察過往行人,卻沒有一個人能發現石侯的不凡,隻當他是尋常的書生,這自然是道蓮發芽,以及石侯本身玄奇的經曆所造就的。


    石侯安心上路,一路不疾不徐,穿鎮過府,過了一兩天,便看到有一家老店名為萬花店,石侯嘴角微翹,“考古考古,別人都是在墓葬、古書經傳中尋找真相,我卻能身臨其境,要是能將西遊中的坑都挖出來填了,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這萬花店,正是當年唐僧的父親新科狀元陳光蕊去江州赴任的時候,寄宿老母親張氏的地方,曾在書中有不少的筆墨,石侯記得這裏的主人家叫劉小二。


    走入萬花店,店裏麵有幾個食客正在用飯,石侯挑了張幹淨的桌子解下書簍,就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掌櫃走了出來,正是那劉小二,招呼道,“客官是用餐還是打尖?”


    “我是遊學的學子,給我來幾樣小菜,一壺小酒。”石侯看了劉小二一眼,發現這小二麵相很不錯,雖然一生辛苦,卻也多壽多福。


    神算子留下的兩部經文,《逆運道蓮》他已經修煉築基,道蓮發芽,《天機神算經》沒有深入鑽研,但也當做消遣解悶的學問,記下了不少,平時察言觀色探相推演,在路上也不是沒有用處。


    萬花店的酒菜不錯,雖說石侯自打從石頭裏蹦出來,就已經是人仙之身,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活的很好,但石侯其實還是個俗人,可不會做那清心寡欲的道人。


    品嚐一番後,石侯斟著小酒,看其他食客都已經離去,這才笑了一聲,問道,“掌櫃的,我遊曆四方,喜好獵奇,你們這裏可有什麽有趣的事情,說說與我解悶?”


    劉小二曆來對學子很是敬重,聽到石侯詢問,就讓自己的婆娘收了碗筷,拿了一壺小酒過來,笑道,“客官還真問對人了,前些日子,有我大唐聖僧從西天佛祖那裏取經回來,可是我大唐的盛事。”


    “這事情我也聽說了,據說那聖僧道行高深,隻可惜我來的晚,沒能見上一麵。”石侯喝著小酒,“不知道這聖僧是什麽來曆,能完成這般壯舉?”


    劉小二自己也喝了一杯酒,一臉得色,“客官要是問別人,恐怕十有八九都不知道。”


    “哦?莫非掌櫃的就知道?”石侯裝作很意外的看著劉小二。


    “那是當然,不瞞客官說,當年聖僧還沒出生,他父母和婆婆就曾在小店居住,更留下婆婆寄宿在小店數載,當時我已經看出那夫人已經懷有身孕,隻是沒想到會生下個聖僧,算起來,也算是小店福氣,能接待這般貴客呢。”


    劉小二很是得意,“客官可能不知道,十多年前,聖僧認親,可就是在小店,我還親眼見過他幾回呢。”


    劉小二卻不知道,當他這麽說的石侯,石侯的嘴角已經翹起。


    他自然知道這劉小二和唐僧的交集,隻是沒想到,當年陳光蕊和滿堂嬌路過萬花店的時候,滿堂嬌竟然真的已經懷了唐僧而已。


    這麽說來的話,那陳光蕊也是夠倒黴的,好好的新科狀元,遊個街能被丞相殷開山的女兒拋繡球砸中本來是人生一大快事,一天之內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就占了兩樣。


    可陳光蕊和滿堂嬌新婚第二天就被太宗依著丞相魏征的奏請做了江州州主,順道接了母親赴任,到萬花店前後也不過幾天的時間。


    按照這般算法,滿堂嬌和陳光蕊結婚不過幾天,就能被劉小二看出有身孕,簡直是笑話。


    而堂堂丞相的女兒淪落到要用拋繡球來選擇夫婿,在這講究門當戶對的年代,更是笑話中的笑話,唯一的可能,便是滿堂嬌給殷開山來個未婚先孕,為了遮掩家醜,才這樣草草行事,不巧卻遇上了陳光蕊這新科狀元。


    唐僧的身世,其實是個坑,對西遊稍微有研究的就知道這裏麵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比如在大唐貞觀年間,民風再淳樸不過,洪江渡口的稍水劉洪、李彪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應該不敢為了貪圖滿堂嬌的美色,就幹起了打殺陳光蕊這新科狀元的禍事來。


    更可笑的是那劉洪還取代了陳光蕊去江州上任,可謂是得了官又得了美女,隻將船隻交給同夥的李彪,明顯的分贓不均,怎麽看李彪都不該那麽毫無怨言才對。


    可事實是李彪直到十八年後事發的時候還在洪江渡口做稍水,而劉洪取代了陳光蕊後,在江州做官一做就是十八年,簡直是笑話。


    大唐的官場是何等清明,一州主官被人調換,竟然能隱瞞上下不被發現不說,還十八年不升不降,真當大唐是劉洪家開的不成。


    最好的解釋,便是這劉洪壓根就不是什麽渡口上做稍水生意糊口的艄公,而是本來就和滿堂嬌認識,自身才華過人家裏更有權勢,這樣才能打點上下十八年不露破綻,甚至於,劉洪壓根就是在洪江渡口等著陳光蕊帶著滿堂嬌送上門來的。


    這點從滿堂嬌在陳光蕊被劉洪打殺後的反應也能看出點端倪,當時滿堂嬌要跳河自盡,劉洪一把抱住道‘你若從我,萬事皆休!若不從時,一刀兩斷’,滿堂嬌尋思無計,隻得權時應承,順了劉洪。


    這句一刀兩斷,說的可是耐人尋味。


    如果劉洪隻是貪圖滿堂嬌美色,之前和滿堂嬌並沒有瓜葛,直接劫個色殺了滅口就是,幹嘛威脅滿堂嬌一刀兩斷,還大咧咧的帶著滿堂嬌這麽一顆定時炸彈去江州赴任。


    而滿堂嬌竟然真的從了劉洪,一從就是十八年,堂堂丞相的女兒,江州難道就沒有丞相門下出來的官員?劉洪又沒有限製她自由,滿堂嬌就真的連一封書信都送不出來,還非得等唐僧成年後來認親?


    而且在唐僧認親後,丞相殷開山的反應也是耐人尋味,殷開山可是大唐開國虎將,武力值那是滿滿的,捉拿一個劉洪,竟然要領六萬禦林軍星夜出動,到了江州還讓江州同知、州判二人提兵相助,也太抬舉劉洪了。


    唯一的解釋,便是殷開山其實是知道劉洪的,更知道劉洪的能耐,所以才這樣興師動眾。


    更耐人尋味的是滿堂嬌夫妻團聚後,本該是破鏡重圓從此家和美滿的過小日子,可最後卻還是自盡了,完了自己婦人從一而終的婦德,而吳大大給這篇的提名竟然是‘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僧複仇報本’。


    複仇好理解,可這報本嘛,就讓人費解了,最大的可能,便是唐僧的親生父親其實不是陳光蕊,而是劉洪。


    劉洪和滿堂嬌兩情相悅珠胎暗結,結果遭到殷開山的強烈反對,由此才有了拋繡球的戲碼,寧願將滿堂嬌嫁給任何人,也不嫁給劉洪。


    劉洪對此含恨,候在渡口等陳光蕊赴任,殺了陳光蕊攜美上任,而滿堂嬌雖然愧疚,可新歡是拋繡球砸的,舊愛為了自己甘願犯法,還懷了舊愛的骨肉,也就幫著隱瞞了。


    至於為何要和唐僧相認再致劉洪死地,怕是自己都知道,唐僧出生便有南極星君護送,隱瞞十八年的事情,終究是沒辦法繼續了,而她的自盡,恐怕更多的追隨劉洪而去,而不是羞於苟活,畢竟無論是她父親、丈夫和兒子,其實都原諒了她的。


    甚至於,唐僧在劉洪死後,其實也是知道了真相的,要不然有個做丞相的外公,有個得太宗器重的父親,富貴唾手可得,唐僧幹嘛還要去做和尚,最大的可能,便是劉洪因唐僧而死,唐僧複仇報本,才是正解。


    何況,觀音菩薩早早已經來到長安,暗中布局傳經大事,南極星君送子滿堂嬌就是她安排的,給唐僧演繹一出人間骨肉戲,讓他絕了俗家的念頭,還不是輕而易舉?


    西遊一出戲,唐僧是主角,也是西遊五人組中的領導,從一開始就絕了他退路,一心上西天取經贖罪,似乎也是應該。


    石侯聽著劉小二這當年的見證人眉飛色舞說起當年的事情,不由得莞爾。


    西遊多少事,都在算計中,相比較而言,唐僧還不是最倒黴的,最倒黴的,應該是孫悟空那猴子吧,還沒從石頭裏蹦出來,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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