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的,席上就說到了不久前張巡伏虎擒蛟的傳聞。重點是張世傑剛剛帶兵穿城而過時,確實看到了吊在市門口示眾的大鱷魚。


    六米長的大鱷魚,血早就流幹,還被李大他們開膛破肚,形狀屬實有些妨礙觀瞻。但是它掛那兒,就說明這事是真的。


    張世傑實在無法想象,眼前的張巡跳入水中,和惡蛟搏殺一夜,捶殺惡蛟,為民除害的故事。


    其實張巡也不信,但是沒辦法啊。鄉鄰們太熱情了,都不需要張巡參與,就把張巡擒蛟的故事編了一個完全。加上前不久擒殺老虎的事,這會兒張巡在郡內,確實和二郎神君差不太多。全郡的老百姓都覺得張巡本來就是很有“勇力”的惡少,現在稍微藝術加工一下,就成了膂力過人的二郎神。


    咋辦呢?


    名聲確乎是好轉了不少,就是開始往神神鬼鬼那一套上碰了。


    現在終於沒人提什麽張巡打劫娶親隊伍的事了,都開始說張巡是鐵金剛,半夜能捉鬼。不用三個月,大概止小兒夜啼的故事裏,也得帶上張巡。


    如此猛士,怎滴不向朝廷舉薦呢?張世傑轉頭就問陸秀夫,這不是你小舅子嗎?你要是覺得內舉有礙你的清名,我幫你舉薦得了。


    反正援襄前線,永遠都缺乏敢戰的軍將。


    瞧出他的想法,張巡連忙解釋,直說這都是鄉中頑童們戲言。自己是帶著三百人,亂箭齊發殺得惡蛟。


    嗷……


    那你也很猛啊!


    白解釋了,張世傑原本不甚在意張巡的,這下專門舉杯到張巡麵前來祝酒。說那惡蛟我也瞧見了,能夠帶二三百人去擒殺此獠的,那也是勇士。普通人見了,恐怕早就落膽。單憑這個,足以讓我敬一杯酒。


    行吧,張巡還能說什麽,隻好同張世傑對飲了一杯。約略是喜歡壯士,張世傑直說將來要是再經過常州,一定要登門拜會。


    幸好,說得不是約為兄弟。


    也因為這一打岔,張世傑多喝了兩杯,不再提及那個上表舉薦張巡的事。轉天張世傑和陸秀夫拔營而走,這事便教按下。


    其他鄉老隻當張世傑和張巡說得不過是場麵話,轉天送行之後,隻是感慨,又送走了一幫小赤佬。這一番過兵,沒有為禍鄉裏,便是僥幸。


    前番朝廷命八千禦營兵去支援襄陽,也不知道是覺得供應短缺了,還是將官約束不嚴。鄉裏甚至發生了奸案,盜竊和劫掠牛馬,更是稀鬆平常的事。


    禦營兵拍拍屁股走了,受侵害的到底是本郡的百姓。能夠避免一次兵禍,實屬不易。


    總之這下好了,張巡的生活恢複平靜,陸秀夫去襄陽,李讓回無錫,家中一切安寧無事。如果換個別的年月,張巡甚至可以開擺。


    隻是這年景……


    下雨了,梅雨季節應期而來。前番史知州應諾的三千貫錢,也分成錢和絹一概送到張巡的家中。瞧他家門人的模樣,史太守可能真的謀到了升遷。


    到底是那付老虎的精神棒發揮了作用,還是大鱷魚腹內那對能發光的寶珠發揮了作用,就不得而知咯。


    反正史知州挺感謝張巡和老張家的,這三年老張家沒有帶頭抵製苛捐雜稅,讓他當了幾年太平官兒。臨了還從張巡這裏得到了兩件寶具,謀了升遷,如何不歡喜。


    聽說史知州和當年的權相衛忠獻王史彌遠有些關係,他們家混到今天,已經隻能出個知州了,宋朝有些方麵做得還行。


    當年史彌遠如何奢遮,現在史知州卻需要靠老虎的精神棒來謀官,士族的瓦解上,帶宋是有些功勞的。


    另外那份張巡的伏虎擒蛟記,史知州也已經寫得七七八八了,還問要不要先送來給張巡瞧瞧。張巡文化水平一般,直接拒接,表示全憑太守作文。


    倒是史知州要走,會是誰來接任常州知州呢?襄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如果不發生什麽奇跡,那麽帶宋差不多可以開始倒計時讀秒啦。


    假設最後來的是個軟骨頭的投降派,那倒也就罷了。若是來了一個剛強果決,忠心王事的知州,可就糟糕啦。


    知州不降,張巡等鄉紳,要麽捆了知州獻城。要麽就把知州殺了,背著首級送去元軍大營獻降。


    投降已經遺臭萬年了,這要是還殺忠臣獻降。恐怕得臭上加臭,保不齊將來還會有人鑄造張巡的鐵像,跪到忠臣們的麵前,受千年萬載的鞭打呢。


    所以最好提前知曉一下知州的候補人選,選個軟骨頭的來得了。到時候大會兒一起跪迎伯顏,全活常州五六十萬百姓完事。


    有了這個念頭,張巡這便轉身回頭,給自己在杭州的哥哥寫信,請他代為了解下一任常州知州的候選人是誰。


    多好啊,有個哥哥在杭州,出了事直接問。雖然比不上後世打電話,打微信來的方便,可在如今,已屬不錯啦。


    別人想要打聽杭州的消息,還不知道需要費多大的波折呢,張巡寫封信就成了。打火漆之後,張巡還問張母有沒有什麽話要帶給大哥?張母隻說忠心王事雲雲,順道問有沒有什麽好的葛料,發一點回常州,好做蚊帳以及糊窗戶。


    添了兩筆,套袋安上火漆,得找個可信人送去杭州。私下詢問這般公事,非人臣之道嘛。現在張巡又沒有“反意”,還得小心。


    走到廊下,隻有雨聲,沒有見著人。張巡正準備去叫個人來,腳一伸進步履就感覺不對。


    梅雨天,極端一點去看廣東,買回來的麵包蛋糕不放冰箱,當天發黴。甚至有人被拘禁在屋子裏,全靠梅雨帶來的水珠,在屋子裏熬了三四天沒被渴死。


    江東這邊好一些,可為什麽腳下的步履還挺幹爽?


    皺著眉的張巡喚了一聲,就瞧見初九從廊下小跑過來,肩背上還淋了幾滴雨。正想問剛剛在這候著的是誰,張巡就瞧見初九的領口上麵沾著泥巴,而自己腳下步履上的一角泥巴被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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