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侍郎滿眼都是鄙視:“他若是功夫用在聖賢學問上,又怎會在朝堂之上,不識時務地頂撞四個衙門的上官,還對城主大人出言不遜,落得個被革職押送的下場。”


    曹監工給他們說的麵紅耳赤,也不顧人家官職比他大的多,心頭一陣怒火發了出來:“若以聖賢書論,我的學識,在平川城連一百位都排不進去。”


    他手一指兩人:“但若想壓你們一頭,倒是輕而易舉。不服,咱們現在就辯上一辯。”


    兩位侍郎被將了一軍,立刻啞了聲音,不敢應了。


    “我本也不懂這工匠之事,但是,既然監工的職責在此,我便按著職責去做,遇著不懂的,便去請教現場的各位匠人師傅。


    我剛剛所言,皆是明明白白,有眼就能看出來的問題。我尋思著,我一個新人都看出來了,你們難道真的不知?”曹監工乘勝追擊,繼續道,“我舉幾個例子,你們自己掂量。”


    “那鴻都門中間的青石板,當初定的規格是長三尺寬一尺厚一尺,可這送來的貨,麵子上長寬都對,但厚度隻有六寸,這工部驗貨的,竟然都接了下來。”他臉上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曹監工看著兩位侍郎不以為然的樣子,繼續解釋:“我聽現場的匠人講,這種石材不跑大車自然可以,但這是鴻都門啊,按照六部的奏議,這裏以後是要接待各國使臣的,以後經常會有八乘華蓋、貢品輜重從這裏通過。


    短時間無事,一年半載後,這石板必不能承重。斷車軸事小,誤傷路人,失了平川禮儀事大。這責任,你們諸位大人擔得起,我擔不起。”


    聽到此處,兩部侍郎臉色難看起來了。


    “再說那十人一隊的力夫,變成八人一隊,這憑空少的兩人,是不是吃了空餉,尚且不論。


    但每日工程量沒變,全壓在剩下的八個人頭上。一年過去了,現在幾乎每隊都有傷勞過重的人。太醫院也沒有人來看看。


    這鴻都門建好的代價之一,就是這批工匠勞損過度。此後這批力夫,怕再難做些重活了,家中營生又怎麽維持?”


    後麵工匠人群中有人疾呼起來:“當初口頭說好的,是十人一隊,欺負我們不識字,將畫押的文書改成了八人一隊,讓我們簽了。你們用心太狠毒了。”


    又有人跟著喧嘩起來:“一月兩日休沐,又在文書上被你們改成了三月兩日休沐。我們若是不聽從安排,便要督工來打罵關禁閉扣工錢,如今我們是實在撐不住了。”


    “大膽,”邰侍郎一聲厲喝道,“本官著你們回話了嗎?一個個在這裏喧嘩。”


    他一揮手,招來兩個持刀的督工:“來人啊,將這下麵為首的刁民,給我押起來,嚴加看管。”


    “是。”兩個如狼似虎的督工便走了出來,要去拿人。


    “且慢。”曹監工大叫起來,伸手一攔,“諸位大人,這些工匠隻是說了實情,並未有其他惡性行,怎麽便要看押嚴管?”


    “閃到一邊去。”旁邊的崔侍郎一聲大吼,又冷冷一笑:“曹監工,我們才是主理工程的人,你如今隻是吏員,聽從上官安排就行了,旁的事,不要多管,別給臉不要臉。”


    “大人此言差矣。”曹監工見他們要去拿後麵的工匠,隻好緩和了一下語氣,“這工程竣工單上,我是要簽字的。如何能算多事?”


    他又對三人作了一揖:“並非是我故意生事。在我來之前的這一年中,已經有好幾十人被拿到西門府牢裏去了,皆是都是因為這工程的緣故。


    有的是傷重才怠工,有的是檢舉工程材料弄虛作假,還有的是質疑這以工代賑的文書造假......”


    “夠了,”工部邰侍郎厲喝,打斷了他的話,“你想怎樣?”


    李主簿見勢不好,趕緊過來相勸:“曹大人,你這何苦來哉,為這些個刁民,得罪上官?你這監工的考績,還得六部大人點頭,考績不好,這起複怕是不可能了。即便你不想起複,這考績差了,你這退仕的俸祿,怕也保不住啊。你千辛萬苦讀書多年,可不能毀於一旦。”


    曹監工一甩袖子:“百無一用是書生。如今我不是讀書人了,也不懂你這些個利害關係。這篡改文書的事不好好解決,我必定回去要告到城主府去。”


    “告到哪兒去?”崔侍郎大笑了起來,“姓曹的,你怕是年紀大了,昏了頭。前幾日,城主才革了你的職,你如今還想著去告到城主府?你也不怕城主當場宰了你?”


    邰侍郎冷笑起來:“你如今連參加大朝會的資格都沒有了,你還敢出言不遜?”


    “死在城主府前,又如何?”曹監工大怒:“我既然敢在朝堂咆哮,就敢去城主府喊話,你們且等著,我現在就去。”


    話音剛落,他轉身對著後麵的工匠道:“我城主點的監工,我自當求見城主,稟告實情。大家等我回來。”


    兩位侍郎見他真的轉身要走,心中大恐,趕忙喊著:“來人啊,將這聚眾鬧事的賊子,給我拿了,送去西門府關起來。”


    身後立刻竄出七八個西門府衙的衙丁,手持戒尺,帶著鐵鏈便追了過來。


    邰侍郎還在後麵叫著:“快點拿住他,死活不論。”


    曹監工見狀,急忙從地上撿起一條長棍,擎在手中:“我去城主府稟告,誰敢攔我?”


    那七八個衙丁也不說話,舉著鐵尺上來就是一頓亂砸,幾下就把他手中的長棍砸飛了。他忙不迭往後一躲,閃過了一個劈頭蓋臉的鐵尺,連滾帶爬逃進了工匠群裏,狼狽不堪。


    那幾個凶橫的衙丁揮舞著鐵鏈,靠近人群,大吼道:“官府拿人,閑雜人閃開。”


    那群工匠也是怕了,齊齊往後退著,但也稍稍掩護著曹監工逃走。


    方後來走得離著人群挺近,看著那群衙役下手不知輕重,怕給曹大人砸出人命來,著急了,拔腿就要上前去。


    後麵素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了,站在方後來旁邊,見方後來要上前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將他抓住:“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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