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樂極生悲


    楚宮獨鬥雷行空,正覺吃力,聞聲高叫:“雷行空在此!”雷行空怒道:“楚宮,你想違背祖訓,把鐵盒的事泄與外人麽?”楚宮冷笑說:“誰違背祖訓,大家心裏有數。”雷行空默不作聲,拳上風雷越發響亮。


    忽聽雲殊長笑一聲,轉眼已到近前,朗聲說:“四位且慢動手,雷堡主何在?”外人在場,雷行空隻得罷鬥,冷冷說:“神鷹門與我雷公堡井水不犯河水,足下擅闖我堡,作何道理?”雲殊笑道:“晚輩追蹤三名對頭,一路至此。據江湖朋友所見,有兩人朝貴堡來了,晚輩怕他們躲在堡裏,是以情急闖入。若有不當,還望見諒。”


    雷行空聽他說得客氣,怒氣稍平,他此時事急心亂,隻盼早早打發來人,便說:“好罷,我瞧靳門主麵子。雷震,你陪雲公子四處搜尋,看看是否有人潛入。”雷震應了一聲,轉眼間,忽聽雷行空一聲怒喝:“好賊子?”柳鶯鶯忍不住從門縫邊張望,隻見雷震、雲殊站立遠處,楚宮手揮長劍,與雷行空一雙拳頭鬥得正急。楚羽則如黃鸝鑽雲,直往假山躥來。原來,兄妹倆趁雷行空說話分心,一齊動手,雷行空被楚宮刷刷數劍,堵在一邊。楚羽趁機搶到假山前,正欲鑽入,忽覺腰上一麻,“五樞”穴被點個正著。柳鶯鶯咯咯一笑,將楚羽抄入懷裏,鑽出鬥室。梁蕭也隨後掠出。


    兩人突然現身,眾人無不愕然。柳鶯鶯笑道:“雷堡主,楚先生,大夥兒打個商量,你們放我們出堡,我還你們兒媳妹子。”雷行空眼中噴出火來,冷笑道:“你做夢!”雷震麵無人色,慌道:“爸爸,救人要緊。”柳鶯鶯笑道:“雷堡主別生氣,剛才我在假山裏麵,找到一個很好玩兒的東西,你要不要瞧瞧?”雷行空心頭咯噔一下,臉上血色盡失。楚宮眼珠一轉,笑道:“姑娘發現了什麽好東西?楚某倒想瞧瞧。”柳鶯鶯輕輕一笑,答非所問:“楚老大,你妹子一心幫你,不惜得罪夫家,你就不管她的死活了?”楚宮一怔,尋思鐵盒固要討回,但若不顧妹子死活,傳出去壞了名聲。他固然氣悶,也隻好咬牙冷笑。


    柳鶯鶯又向雷震笑道:“少堡主,你呢?”雷震不假思索:“你千萬別傷二娘,你說什麽,我都依你!”柳鶯鶯寥寥數語,難住三大高手,得意萬分,轉眼向雲殊望去。他背負長劍,立在遠處,嘴角掛著冷笑,不由心想:“這人笑得討厭,但卻不知如何對付。哼,先不管他。”美目一轉,笑嘻嘻地說:“雷少堡主知情識趣,待我出了塢堡,便把楚二娘還你,讓她給你生兩個大胖小子。”雷震、楚羽不知兒子已死,柳鶯鶯話中有話,聞言都是老臉一熱。


    柳鶯鶯對梁蕭使個眼色,兩人並肩走向堡外。雲殊冷冷站在道邊,直待二人走近,雙目瞪圓,大喝一聲:“小賊看掌!”呼地一掌,直奔梁蕭肩頭,這一掌全力而發,來勢淩厲。梁蕭不敢硬接,斜跨一步,落在一丈開外。


    雲殊瞧他步法,“咦”了一聲,說道:“奇怪。”踏上一步,左掌前推,右掌後引。梁蕭見他掌勢,也露驚訝,皺眉道:“奇怪……”雲殊身法轉疾,一步搶來,一掌拍向他的麵門。梁蕭避過這掌,與雲殊四目相對,同聲叫道:“你從哪裏學的?”


    柳鶯鶯見他二人神態話語古怪,心中十分詫異。雲殊寒著臉說:“三才歸元掌是家師獨創,天下再無別傳。臭小子,你從哪兒偷學的?”梁蕭冷冷道:“誰偷學了?大半是我自己想的。”他說的本是實話,雲殊卻覺荒誕刺耳,冷笑道:“小畜生鬼話連篇!自創武功?憑你也配。”刷刷兩掌,劈向梁蕭。


    他掌法精奇,梁蕭抵擋不住,複又展步後退。雲殊存心瞧他底細,不使殺手,隻是不即不離。頃刻間,二人一個進如疾風,一個退似閃電,兔起鶻落,銜尾亂轉。眾人見他兩人步法如出一轍,均覺驚疑。


    又轉一圈,雲殊瞧破虛實,冷笑一聲,大喝:“小賊,諒你偷學,也沒學全!”雙足滴溜溜一轉,身形拔起,一掌揮落。梁蕭深諳拳理,瞧他來勢,知道用的是“七七大衍步”,身子一縮,向後掠出。雲殊掌風如刀,“刷”的一聲,割下他一片衣袖。


    柳鶯鶯見他忽遇險招,心驚肉跳,拔出一把匕首,抵著楚羽粉頸上,叫道:“雷大郎,你要不要她活命?”雷震驚道:“要的……哎呀,你手穩些,莫要亂動!”柳鶯鶯說:“好,你去幫梁蕭!”雷震心中千百個不願意,但妻子性命要緊,無奈一步躥上,雙拳擊往雲殊。


    雲殊瞧他拳法剛猛,棄了梁蕭,使出“兩儀渾天功”,雙掌掄圓,將雷震雙拳圈入一轉,雷震雙拳撞個正著,痛得哇哇直叫。雲殊少年意氣,不待雷震變招,喝聲“去”,右掌呼地推出,按中雷震肩頭。這一掌雖沉,卻留有餘地,雷震知機退後,必能化解。但他寧折勿屈,站立不動,誰料雲殊內勁奇特,經久不絕。眾人隻瞧雷震咬牙瞪眼,雙足釘著地麵,上身似被千鈞之力壓著,緩緩彎折下去。


    人影一閃,雷行空搶上扶住雷震,衝著雲殊冷笑:“好本事!”口氣雖硬,心中卻很納悶:“神鷹門虛有其名,雲萬程名氣不小,武功卻差我一截。這人小小年紀,怎麽如此厲害?”猶豫間,忽聽楚宮冷笑說:“雷公堡的武功不過如此,哼,什麽奔雷拳法,照我瞧來,叫做搔癢拳法才對。”雷行空大怒,兩眼一翻,說道:“奔雷拳法自然比不上‘分香劍術’,隻不過學劍的人大都膽小如鼠,遇上高人,就臨陣而逃!”他這番話正是影射楚仙流遇上九如,不戰而走。


    楚仙流是天香山莊百年不遇的奇才,一把鐵木劍壓服過無數強仇大敵。後來遇上另一位大劍客,兩人論劍一日,楚仙流輸了半招,自號“天下第二劍”,封劍歸隱,在江湖上的名聲也漸漸低落。但族人對他奉若神明,不容他人羞辱。


    楚宮被雷行空一激,反手拔劍,揚聲道:“雲公子,楚某不才,討教高招。”雲殊見這幾個渾人敵友不分,爭相與自己為難,心中大為惱怒,又不好失了禮數,隻得拱手笑道:“天香神劍名不虛傳,雲某打心底佩服。那日楚老前輩僅憑劍意,便讓區區一敗塗地,至今不敢忘記。”


    他以為楚宮得足了麵子,自會退下。誰知楚宮聽了這話,冷哼一聲,說道:“那日折服你的是家叔,不是某家。”長劍一擺,刺向雲殊。他的劍法以迅疾見長,這一劍猝然而發,令人不及轉念。


    雲殊瞧楚宮劍來,摘下帶鞘長劍,並不拔出,隨手壓上楚宮劍身。楚宮虎口一熱,長劍幾乎脫手,駭然之餘,抽劍疾退,誰料劍鞘隨之遞進。兩柄劍粘在一起,滴溜溜連兜了兩個圈子。雷行空瞧得又驚又喜,笑道:“‘分香劍術’也不過如此,依我看,改作‘攪屎劍法’才對。”


    楚宮麵皮漲紫,後退兩步,大喝一聲,運劍上挑。不料雲殊忽地收劍,楚宮劍上一輕,勁力落空,盡數傳往劍身,嗆啷啷一陣響,四尺長劍斷成三截。


    雲殊將劍插回肩頭,笑道:“楚莊主,承讓承讓!”楚宮手握斷劍,麵無血色。楚羽曾在天香山莊與雲殊鬥劍,見狀心中駭然:“數月不見,這少年的劍法又精進了?”忽覺頸上一痛,匕首陷入肌膚,耳聽柳鶯鶯叫道:“雷老頭,雷震,楚老大,你們一起上,把這廝擋下。”那三人麵麵相覷,雲殊不待眾人出手,長嘯一聲,大鳥般撲向梁蕭。梁蕭轉身讓過,還了一掌。


    兩人各逞步法,浮光掠影般拆了數招。雲殊鬥得興起,長嘯聲悠然不絕,步法越變越快。梁蕭漸覺目不暇接,迭遇險招。柳鶯鶯眼見勢危,嗔道:“三個蠢材,還不上去?”那三人大怒,迫於形勢,隻得圍了上來。雲殊眼見勢急,忽然縱起,一掌向梁蕭左側襲來,梁蕭轉身右閃。不防雲殊早已算中,忽使“大衍步”,半空中橫掠丈許,搶到梁蕭右側,使招“三才歸元”,雙掌飄然拍到。


    梁蕭不料他在空中施展步法,當真神乎其神,隻覺掌風撲麵,氣為之閉。不得已,也使一招“三才歸元”,雙掌迎上。


    “奪”,兩人四掌相抵。梁蕭隻覺暖流滾滾,洶湧而來,渾身氣血翻騰,胸中煩惡不堪。雷震三人恰好搶到,雲殊雙掌間生出莫大黏勁,身形滴溜溜一轉,拖得梁蕭背朝眾人,微微笑道:“誰來?”


    柳鶯鶯見他出語從容,梁蕭卻是麵紅眼瞪,心知落了下風,忙道:“快退下。”雷行空等人樂得隔岸觀火,當下退在一旁。雲殊瞧著柳鶯鶯,笑道:“姑娘最好放了楚二娘!要麽我這勁力一吐,小畜生可就沒命!”他嘴裏談笑,雙掌暗暗催動“浩然正氣”,內勁如潮來去,反複衝擊梁蕭周身經脈。梁蕭想要抵擋,可暖流沛然莫匹,自身真氣與它一碰,便如冰消雪融,衝得星落雲散、七斷八續。


    柳鶯鶯見他麵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黑,全身汗水縱橫,一旦流出,化成氤氳白氣,不由俏臉發白,咬了咬下唇,朗聲說:“好,你先放人!”雲殊道:“奇怪,姑娘幹嗎不先放人?”柳鶯鶯怒道:“你放不放?若不放,大家拚個魚死網破。”將匕首側轉過來,在楚羽頸上一抹,雷震嚇得麵如土色,雙手亂擺:“不可,不可!”環眼一瞪,厲聲道,“姓雲的,叫你放人,你便放人,哪來這麽多廢話?”


    雲殊心中作惱:“這個蠢漢,我設計救你妻子,你倒來怪我?”也不理會雷震,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一刻不放人,大家便耗一刻,一天不放人,大家便耗一天,看誰耗得過誰?”柳鶯鶯瞧他不肯上當,枉自氣急敗壞,卻又無計可施。


    梁蕭如處蒸籠,火熱難當,隻覺每流出一滴汗水,體內真氣也隨之消逝一分。汗水化作蒸氣,片時工夫,霧氣好似一個大大的蠶繭,將他全身裹住。柳鶯鶯又氣又痛,一咬牙,將匕首在楚羽臉上抹來抹去,恨聲道:“你不放人,我在她臉上割一十八刀,把她變成醜八怪!”楚羽隻覺匕首寒氣森森,心中莫名驚懼,她生平珍愛容貌,容貌被毀,可說生不如死,心頭一緊,流下淚來。雷震見她落淚,心中焦躁,卻又不敢冒犯柳鶯鶯,唯有大罵雲殊出氣。


    雲殊聽他罵得粗野,暗暗作惱,笑一聲,揚聲道:“也好,姑娘你劃一刀,我便拆掉這小賊一根骨頭,看他有幾根骨頭好拆?”柳鶯鶯見他不肯上當,登時氣急敗壞,要知眼前強敵環伺,若無人質,寸步難行。但若不放楚羽,梁蕭必受折磨,一時百計無施,眼圈微微泛紅。此時忽聽遠處呼聲大作,轉眼一瞧,東南角烈焰衝天,濃煙滾滾。雷行空父子不由臉色大變。


    柳鶯鶯心知必是朱大成三人見自己久不回轉,心急難耐,放起火來。火頭不止一個,火借風勢,格外猛烈。雷氏父子麵露焦慮,眼前的事卻也十分緊要,根本無法走開。雲殊也知拖延下去,火勢無法收拾,沉吟時許,笑道:“大家一同放人如何?”柳鶯鶯也無別法,隻得點頭應允。雲殊撤了雙掌,梁蕭身子其軟如綿,搖搖晃晃,站立不住。雲殊將他左腕扣住,免其摔倒,笑道:“姑娘,請了。”柳鶯鶯無奈上前,左手挽住梁蕭,右手扣住楚羽。雲殊則伸出一手,拿住楚羽右腕,笑道:“放手吧。”兩人同時放開一手,取回人質。


    雲殊將楚羽向右一撥,忽地哈哈大笑,左手成爪,閃電般拿出。柳鶯鶯匆忙向後一縮,雲殊方要追擊,忽覺背後風起,慌忙回掌抵擋。拳掌相交,勁風四溢,雲殊定睛一瞧,來人竟是雷行空,不由怪道:“雷堡主,這是何故……”雷行空陰沉沉一言不發,又是兩拳襲來。雲殊又驚又怒,隻好出手拆解。楚宮卻知雷行空心思,純陽鐵盒既在柳鶯鶯手中,雷行空決不容她落入雲殊之手,當下趁著兩人糾纏不清,揮舞斷劍,直撲柳鶯鶯。


    雷行空豈容他得逞,撇開雲殊,霍霍兩拳將楚宮逼退。又見雲殊斜刺裏奔向柳鶯鶯,忙又橫身阻攔。雲殊無奈,隻得回掌抵擋。楚宮心想這兩人武功勝過自己,奪得鐵盒,也難脫身,驀地毒念大起。倏地縱起,看似撲向柳鶯鶯,半路上刷刷兩劍,分刺雷、雲二人。二人驚怒交迸,紛紛叫罵抵擋。


    三人分分合合,戰成一團,柳鶯鶯趁機扶著梁蕭奪路狂奔。忽聽身後叫喊,楚羽、雷震趕了上來。柳鶯鶯以一敵二,狼狽不堪,鬥得數合,楚羽看出一個破綻,她恨極了柳鶯鶯,隻欲殺之而後快,長劍一擺,斜刺過去。恰好雲殊施展步法,脫出戰團,見狀吃了一驚,拔劍揮出,嗆啷挑開楚羽的長劍。雷震見他出劍阻攔妻子,怒從心起,轉身揮拳相向,一時夫妻二人雙戰雲殊。柳鶯鶯趁機縱身鑽入巷道。


    兩人奔出一程,梁蕭緩過一口氣,隻覺渾身酸軟,便說:“鶯鶯,讓我歇一歇。”柳鶯鶯將他放開。梁蕭意存丹田,吸一口氣,凝聚內力,怎料這一運氣,丹田空空如也。他當是疲憊之故,又提了幾次氣,丹田還是沒有動靜。柳鶯鶯怕對頭趕來,不住回頭張望,一轉眼,忽見梁蕭癡癡發怔,不由嗔道:“小色鬼,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梁蕭身子一顫,似乎如夢初醒,遲疑道:“鶯鶯,奇怪,我運不起內力!”柳鶯鶯頓足道:“見你的大頭鬼,現在你還有心騙人?”梁蕭委屈道:“不騙人,我、我真的沒有內力了!”


    柳鶯鶯見他神色沮喪,不覺微微一怔,忽聽身後傳來衣袂破風之聲。回頭一瞧,雲殊疾若星火,發足趕來,便叫:“小色鬼,待會兒再說。”將梁蕭背在身上,放出“遁天爪”,扣住遠處一道簷角,縱身上房。


    雲殊一頓足,躥上屋脊,緊追不舍,此時雷行空、楚宮、雷震夫婦紛紛趕來。柳鶯鶯到底是女流,本力稍遜,又負了一人,不出百步,就已呼吸沉滯,香汗淋漓。梁蕭眼見對手從四麵兜截過來,心急如火,大叫:“鶯鶯,你先走吧,以後再來救我!”柳鶯鶯罵道:“胡說……”梁蕭澀聲說:“鶯鶯,我不能拖累你。”柳鶯鶯怒道:“說什麽胡話,以前你不也背過我麽,今天輪到我背你了……”說話間呼吸一亂,腳下更緩,眾人逼得越發近了。


    梁蕭聽得這話,眼角微微潮濕,抬眼遙望重樓疊舍,靈機一動,叫道:“鶯鶯,下房去。”柳鶯鶯方寸大亂,應聲跳下房頂。隻聽梁蕭低聲說:“向左,至路口轉右。”柳鶯鶯也不多問,依言奔走。


    雷公堡房舍布局,合於八卦相生之理,本意困住外敵。梁蕭內力雖失,見識依然高明,當下凝神細看,不斷出聲指點。柳鶯鶯依法而行,東繞西轉,房頂諸人稍一懈怠,竟被遠遠拋開。


    柳鶯鶯奔出一程,隻聽梁蕭道:“向左。”柳鶯鶯折向左邊,方才轉過牆角,足下一頓,愣在當場。前方烈火熊熊,將一大片房屋燒得嗶嗶剝剝。熱浪滾滾而來,梁蕭雖諳陣法,眼前的大火卻出乎意料,眼看二十丈外便是堡牆,前路卻被烈火阻死。忽聽兩聲長嘯,回頭一瞧,雲殊與雷行空從房上飛瀉而下,並肩跑了過來。


    柳鶯鶯急奔一陣,雙頰豔若桃花,倉促間,她抬眼四望。房屋與塢牆間豎著一杆大旗,高及數丈,上有方形旗鬥。她心頭一動,喝道:“小色鬼,抱緊些!”梁蕭應聲雙手一緊,但覺柳鶯鶯嬌軀溫軟如綿,雖在難中,也不由心中一蕩。


    柳鶯鶯手一揮,“遁天爪”掛住一角屋簷。她借力上房,再一揮手,“遁天爪”好似一條長蛇,在半空中逶迤遊走,眼看細索放盡,“喀嚓”一聲,恰好掛上旗鬥。她心頭一喜,望著烈火,兩眼放光,忽聽得身後風響,口中咯咯一笑,抓著鋼索飛縱而下。


    雲殊一步趕到,飛抓梁蕭背脊,“嗤”,隻扯下梁蕭半幅袍子。眼瞧著柳、梁二人勢如一陣疾風,衝開騰騰烈焰,落在對麵堡牆。


    柳鶯鶯落上牆頭,心子突突亂跳,乍覺衣衫須發均已著火,急忙放下梁蕭,揮掌拍打。她的“冰河玄功”為陰寒之氣,掌風所及,烈火頓滅。掉頭望去,雲殊與雷行空隔著一片火海,翹首立在房簷,瞪眼攤手,神色懊喪。柳鶯鶯心中得意,縱聲大笑,嬌靨映著熊熊火光,如霞映澄塘,明豔不可方物。


    雷、雲二人交頭說了幾句,轉身飛奔。柳鶯鶯猜想二人必是繞道追趕,發聲呼哨,胭脂馬忽喇喇衝出山林。柳鶯鶯背起梁蕭,縱身飛落牆頭,跨馬疾馳。奔出數百步,回頭瞧見雲殊和雷行空站在牆頭,她有心氣氣二人,從錦囊裏取出純陽鐵盒,笑道:“雷堡主,多謝饋贈寶盒,遠送就不必了。”


    雷行空氣得臉色鐵青,楚宮與雷震夫婦也陸續趕到,四人相互怨怪,吵成一團。雲殊望著二人縱馬遠去,心頭空落落,酸溜溜,滿不是滋味。正當失落,忽見官道盡處塵埃騰起,得得行來數十騎人馬。


    雲殊認得分明,心頭大喜,高叫:“大師兄,你們來得正好,攔住這兩個人!”一騎人馬應聲躥出,馬上的瘦小老者嗔目咬牙,滿臉怒氣。柳鶯鶯認出是白三元,梁蕭卻認出為首一人長手長腳,氣概豪邁,正是神鷹門主靳飛。


    靳飛見白三元單騎突出,怕他有失,催馬趕上,拽住馬韁道:“白兄不要魯莽。”雲殊此時縱下城牆,朗聲叫道:“對頭馬快,擺陣伺候!”靳飛一點頭,左手揮舉,身後眾騎散成半弧,向柳鶯鶯兜截過來。又聽雲殊叫道:“大師兄占住震位!方老守坎位,劉師兄守損位,郎師弟占同人位……”眾人應聲發動,占住各自方位。隻見馬蹄繚亂,左右穿梭,翻翻滾滾向胭脂馬卷了過來。


    柳鶯鶯正想策馬硬闖,忽聽梁蕭道:“鶯鶯,別莽撞。”柳鶯鶯皺眉道:“你這小色鬼,就會坐著說話。”梁蕭說:“你把馬韁給我。”他剛才指引道路,拋離追兵,柳鶯鶯對他有些信服,便把韁繩交入他手。梁蕭手把韁繩,欲要使力,忽覺手臂酸軟,一時間,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但見敵人飛快逼近,隻得收拾心情,揚聲說:“‘八門天關陣’雕蟲小技,看我破你!”


    雲殊聽他叫破自家陣法,大吃一驚,刹那功夫,梁蕭韁繩後拽,胭脂撒開四蹄,倒退五丈。梁蕭又叫一聲,韁繩斜振,胭脂會意,向左急奔。奔出三丈,梁蕭忽又挽韁拽馬,夾馬橫移四丈。這麽四五個進退,胭脂發聲長嘶,縱蹄攢空,突入“八門天關陣”,似進還退,若走若奔。


    這一陣變化奇快,瞧得眾人眼花繚亂。雲殊越瞧越驚,忽地心有所悟,失聲叫道:“好賊子!歸元步!”原來梁蕭身處險境,異想天開,駕馭這天下無雙的寶馬,使出仙鬼莫測的“九九歸元步”。


    “歸元步”合於九九之數,是“三才歸元掌”最厲害的步法,須有極高的內力才能駕馭。以梁蕭的修為,知其理也無其力。胭脂馬為馬中魁首,矯健無雙,生而通靈,一經過梁蕭駕馭,便如一個精擅“三才歸元掌”的絕頂高手。一時間,四蹄生風,兩個來回,便將一座“八門天關陣”衝得分崩離析,跟著發聲長嘶,閃電般破圍而出。任由雲殊喊破了嗓子,也阻攔不住它的去路。


    靳飛大喝:“穩住陣腳,取弓箭招呼!”眾人紛紛取出弓箭暗器。梁蕭冷笑道:“不害臊麽!”一抖韁繩,胭脂忽東忽西,忽進忽退,那些箭矢暗器像是著了魔,紛紛落在馬匹兩邊。隻一陣的功夫,群豪越落越遠,空自粗喝亂罵,卻沒半點法子。


    柳鶯鶯突圍而出,如在夢裏。直待胭脂奔出十裏,方才醒悟過來,反手給了梁蕭一拳,喜道:“小色鬼,真有你的!”這一拳打得甚輕,誰料梁蕭應拳仰倒,栽落馬下。


    柳鶯鶯吃了一驚,下馬將他扶起。隻見梁蕭頭上破了一個口子,血如泉湧,麵色漲紅如醉,身子軟答答的,怎麽也站不起來。柳鶯鶯心中又疼又愧,小聲道:“小色鬼,對不住了。”梁蕭苦笑道:“才不關你事,我馭馬太用力,有些手軟。”柳鶯鶯皺眉道:“小色鬼,你哪裏不舒服?”梁蕭納悶道:“也沒什麽不舒服,就是渾身暖洋洋的,使不上勁。”柳鶯鶯道:“不痛不癢,就沒甚大礙,睡上一覺也好了。”


    梁蕭心想沒有這麽簡單,可也不願多說,讓柳鶯鶯心煩。柳鶯鶯見他虛軟,口中輕鬆說笑,心裏卻很憂慮,給他纏好傷口,扶上馬背。再瞧來路,忽地有了主意。催馬倒行一程,在麥田裏留下一大串蹄印。柳鶯鶯笑道:“你看,笨蛋若是追上來,瞧見蹄印,必定糊裏糊塗,追反了方向。”忽覺梁蕭默不作聲,低頭一看,他眯著兩眼,昏然欲睡。柳鶯鶯怕他長睡不醒,狠狠擰他一把。梁蕭吃痛睜眼:“鶯鶯,我困呢。”


    柳鶯鶯忍不住淚湧雙目,卻怕梁蕭瞧見,更添心事,便掉過頭去,假意埋怨:“馬上睡什麽覺?睡也去安穩的地方睡。”梁蕭點點頭,努力撐起眼皮。柳鶯鶯打馬走了一程,沿途故布疑陣,行了百裏光景。舉目一望,前方山坡上有棟民舍,催馬上前,房舍早已破敗。柳鶯鶯扶著梁蕭入內,隻見室內桌凳床鋪都布滿灰塵。柳鶯鶯猜測,這裏靠近襄樊,前方宋元交兵,戰事頻仍,百姓耕種不得其時,隻有拋田棄屋而去。


    柳鶯鶯將梁蕭扶到床上。梁蕭麵上紅暈不退,眼神渾濁,說道:“渴死了,有水喝嗎?”柳鶯鶯摘了酒囊,還剩幾口米酒,梁蕭一氣喝光,猶嫌不足。柳鶯鶯出門四顧,屋後斷垣邊有一口水井,大喜搶上,卻見井底滿是淤泥,早已幹涸多時。她頹然坐在井邊,托腮沉吟,想起來路上有條小溪,便起身進房。卻見梁蕭早已睡熟,探他鼻息,尚還沉穩,撫他臉龐,卻又十分燙手。柳鶯鶯心頭酸痛,怔怔流下淚來,心想:“讓他好好睡一覺,溪流就在不遠,我快去快回。”


    她輕手輕腳地出了門,關好房門,呼出一口氣,抬眼望去,遠處長空一碧,白雲如疊,心頭不由舒展了些,心想:“除死無大事。小色鬼真成了廢人,我照看他一輩子。”她一念及此,世間再無難事,轉身跳上馬背,一道煙去得遠了。


    梁蕭本也並未熟睡,隻是頭腦迷糊,昏沉沉睜不開眼睛。他被雲殊內功催逼,出了一身透汗,時候一久,嗓子裏猶如火燒。他昏沉中還記掛喝水,迷糊一陣,勉強睜開了眼。卻見屋中空空,不由大吃一驚,連叫了兩聲“鶯鶯”,但也無人答應。


    梁蕭心中慌亂,掙坐起來,隻覺口中幹澀,頓有所悟:“她一定是尋水去了。”想到這兒,心頭一甜,胸口也似不再窒悶。當下閉目運功,不一會兒,丹田裏聚起一絲內力,當下吐納引導,那股細微真氣卻如一條死樣活氣的蚯蚓,過了許久,也無動靜。


    梁蕭正覺沮喪,忽聽屋外似有動靜,心中一喜,支撐下床,推門迎出。恍惚瞧見柳鶯鶯背對自己,耳貼窗紙,似在傾聽什麽。梁蕭暗覺好笑,上前拍拍她肩,大叫:“偷聽什麽?”柳鶯鶯嬌軀一顫,張皇回頭,梁蕭見她麵龐,吃了一驚。這女子並非柳鶯鶯,而是一個陌生少女,身上綠衫子與柳鶯鶯相似,容貌卻大不相同。一張白嫩圓臉,眉目十分清秀,她盯著梁蕭,神色震驚。


    梁蕭奇道:“你是誰?”猛地悟到危險,忙使一招“聖文境”中“賈誼奮筆”,點向少女的期門穴。但他氣力不足,出手大緩,錯按上少女左胸。圓臉少女“啊呀”一聲,後退兩步,右掌突出,拍向梁蕭心口。


    梁蕭使招“麵益三毛”,左掌斜揮,想要卸開她的掌勢,可是神意雖至,氣力不濟。不但未能卸開少女的手掌,反叫她長驅直入,一掌擊在胸口。少女一擊而中,驚訝反倒多過歡喜,一愣間,手忙腳亂,將梁蕭的“膻中”穴一把抓住。膻中乃人身氣海之一,梁蕭哼也沒哼,癱軟在地。


    圓臉少女又是一愣,小聲說:“真奇怪。”匆匆背起梁蕭,鑽進樹林,林中停了一匹黑色小馬。梁蕭又氣又急,一口痰湧上來,不由昏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蘇醒過來,但覺心中煩惡,五腑六髒擠作一團。張眼一瞧,自己被橫擔在馬背上。梁蕭身子本就虛弱,忍不住大吐特吐。圓臉少女低頭一看,驚叫:“哎呀,對不起。”按轡佇馬,將他扶正,欲要將他抱著,又覺羞怯不勝,隻好將他按得麵貼馬鬃,勒馬慢行,口中安慰:“不要緊,再過一會兒,便到兔耳岡了。”梁蕭怒火攻心,罵道:“兔你媽的岡!”


    圓臉少女一愣,奇道:“你認得我媽媽?我從小就沒見過她。”梁蕭一愣,心想:“這丫頭是跟我裝傻?”又罵:“你沒有媽,難道是你爸生的?”少女又一怔,沮喪說:“我也沒爸爸。姊姊們常說,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所以腦袋是塊石頭,又笨又傻。”


    梁蕭雖在難中,聽得這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是樂子一過,又覺心酸。他自幼孤苦,聽說這少女沒爸沒娘,不由同病相憐,說道:“小丫頭,你把我放了,咱們一筆勾銷。”圓臉少女卻搖頭道:“不成,阿淩姊姊讓我追蹤你和那個柳姑娘,說有機會,就把你們抓住。唉,我也不想抓你,但主人交代過,那也沒有法子。”梁蕭怒道:“憑你那幾下子?哼,換作以前,哼!”圓臉少女“嗯”了一聲,道:“不管你怎麽說,反正、反正你都被我逮住啦。”


    梁蕭恨不得大笑一場,聊以自嘲,又恨不得大哭一場,以表憤怒,恨恨道:“老子是‘龍困淺灘被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小丫頭,有膽的把我放開,咱們再來比劃比劃。”


    少女搖頭說:“不行。我一來沒膽子和人打架,主人又常說,到手的東西,千萬要看好了,要麽一疏忽啊,就會莫名其妙地丟掉。”梁蕭詭計落空,氣道:“放屁。”少女雙頰一紅,忸怩道:“你要……要放那個?嗯,你放就是了,我……我捂著鼻子就好。”梁蕭怒啐道:“我說你主人放屁。”少女麵色發白,急道:“你罵我沒幹係,罵了主人,可就糟糕了。”


    梁蕭道:“什麽了不起的?我偏要罵他。”少女眉間透出為難,托腮想了一會兒,忽一伸手,點了梁蕭“天突”穴。這是啞穴,梁蕭登時寂然。少女喃喃說:“我想了想,你還是不說話的好,免得被主人聽到,對你不利。”梁蕭心中惱怒:“這女孩兒不算太壞,但不知她主人是誰?”他滿腹疑竇,苦於啞穴被封,作不得聲。


    少女促馬行了一程,抵達一座山岡,山坡上有兩片長形巨石,軒峻峭薄,恰似一對兔耳。圓臉少女見山岡上無人,喃喃道:“阿淩姊姊叫我在兔耳岡等她,怎麽還沒來呢?”她下了馬,挾著梁蕭上了山岡,在左邊的兔耳石下坐好,取出一革囊清水,問梁蕭:“你要喝麽?要喝就眨眼。”梁蕭渴極了,便眨了眨眼。少女伸手將他頭頸托起,給他喝了半袋,再捧了自飲。誰知才喝了一口,想到梁蕭剛剛喝過,含羞看他一眼,圓臉紅撲撲的,絕似一個大蘋果。


    少女喝罷水,百無聊賴,又不能和梁蕭說話,惟有低著頭,雙手揉弄衣角。梁蕭也樂得清淨,趁機闔目運氣,欲要衝開穴道,可丹田內息虛弱,上行不到一寸,便即退回。他連試幾次,全都無功,心中真是沮喪極了。


    不一會兒,山岡下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清軟嬌媚。梁蕭張眼瞧去,岡下走來一名美貌女子,身上也著綠衫,臀豐腰細,走路如顫花枝。圓臉少女見她,歡喜道:“阿淩姊姊,你可來了!”


    阿淩上了山岡,瞧見梁蕭,目有訝色,笑道:“阿雪,你來得好早啊!”圓臉少女點頭說:“阿淩姊姊,我聽你話,拚命去抓那個柳鶯鶯,追啊追啊,沒抓著她,卻抓到她的同伴。”阿淩“唔”了聲,看了梁蕭一眼,目中閃過一絲妒色,笑嘻嘻說道:“阿雪,這可是大功一件,主人知道,必定大大賞你。”


    阿雪“嗯”了一聲,訕訕地道:“賞不賞倒沒什麽,主人不惱我罵我,我就求神拜佛啦。”阿淩揀塊石頭悠閑坐下,笑道:“你立了功,主人疼你都來不及,哪兒會惱你呢?唉,阿雪,你真是傻人有傻福,第一次出來,就立了這麽大的功勞。這下子,我和阿冰的風頭都被你蓋過啦!”


    阿雪沉默一下,皺眉說:“阿淩姊姊,這功勞真的很大?”阿淩眼中的妒意更濃,口裏淡淡地說:“我聽主人說,這小子是柳鶯鶯的情人,她愛得要死。是以有這小子在手心,主人要她怎樣,她便怎樣,決計不敢違抗。”


    阿雪怔怔瞧了梁蕭一會兒,低頭說:“多虧阿淩姊姊,你若不讓我拚死追趕,我也捉不到他的。”阿淩的麵頰抽動兩下,強笑說:“你知道就好,這話兒卻不能對主人說!”阿雪道:“為什麽不能?主人知道了,也會重重賞你的。”阿淩俏臉一沉,厲聲道:“笨丫頭,叫你別說,你就別說,亂說一句,我割了你的舌頭。”


    阿雪不防她突然發怒,嚇得噤若寒蟬,低頭不語。梁蕭冷眼旁觀,猜出古怪,想必那主人命兩人追蹤柳鶯鶯,結果阿淩臨陣退縮,唆使阿雪追蹤,自己卻去別處閑逛。本以為阿雪傻乎乎的,要麽追丟,追上了也會送命,誰想居然立了大功。阿淩弄巧未得,反倒成全他人,本已十分不快,又怕阿雪說出自己偷懶的事,一時方寸大亂,自然著起惱來。


    阿淩罵過,粉頰漲紅,酥胸起伏不定,轉眼間又笑道:“阿雪,對不住,姊姊有點心煩,才發脾氣,你可別放在心上!”阿雪點頭道:“我本來就笨,姊姊沒罵錯。”阿淩道:“我就知道阿雪最乖了。嗯,你知道我為何生氣麽?”阿雪茫然搖頭。


    阿淩苦笑道:“就因你立了大功,我卻一事無成,所以心裏不大好過。”阿雪沒聽出她弦外之音,說道:“姊姊莫難過,再有立功的機會,我一定讓給姊姊。”阿淩瞧她不識趣,不由杏眼圓瞪,惱了一陣,又笑:“阿雪,咱們好久沒對練掌法啦。今日難得有空,不妨切磋切磋。”言罷起身。


    阿雪不敢違拗她,也起身道:“請姊姊指教。”阿淩微笑點頭,擺個架勢,阿雪也擺個架勢,與她遙遙對著。梁蕭不禁大奇,兩人這個架勢,分明就是“飄雪神掌”。向日柳鶯鶯練功時,曾將這路掌法打給他瞧,是以他一眼認出。


    阿淩妙目一轉,咯咯笑道:“好妹子,姊姊占先了。”飄然縱起,雙掌繽紛拍出。梁蕭認出是一招“千雪蓋頂”,不由打起精神,凝神觀看。阿雪左掌豎拍,右掌橫截,使出一招“冰凍三尺”。二人掌力上下一交,冷風微微,向梁蕭襲來。梁蕭心想:“這招使得不壞,但比起鶯鶯,卻差遠了。”卻聽阿淩嘻嘻笑道:“阿雪,你掌法好啊,難怪立了大功。”邊說邊使一招“雪花六出”,依雪花六角之位,瞬間拍出六掌。阿雪忙使“秋霜四散”,勉力拆解。


    “飄雪神掌”本是創派祖師從狂風驟雪中悟出,飄若飛雪,形神美妙。阿淩、阿雪又是青春年少,體態婀娜,這陣子捉對兒爭鬥,起似驚雀,落如棲蝶,玉掌繽紛灑落,猶如雪花飄零。


    兩人因是同門,彼此熟稔,是以拆解甚快,一眨眼鬥了二十餘招。阿雪初時手忙腳亂,鬥得久了,心無旁騖,出招漸趨沉穩。阿淩雖然出手飄忽,內力卻很不濟,時候一久,竟被阿雪掌勢壓住。再拆兩招,阿雪忽使一招“瑞雪兆豐”,反掌拂中阿淩的肩頭。阿淩本身酸麻,後退數步,咬牙喝道:“笨丫頭,你敢打我?”


    阿雪一愣,忽見阿淩俏臉森寒,合身撲來。阿雪見她眼神怨毒,不由膽怯,招式略一緩,被阿淩一招“六月飛雪”打在肩頭。阿雪倒跌三步,肩頭疼痛,幾乎流出淚來。阿淩一掌沒將她打倒,微覺吃驚,繞到阿雪身後,又是一掌,擊中她的背心。阿雪躥前兩步,顫聲叫道:“姊姊,阿雪好疼。”


    阿淩仍未將她擊倒,更是駭然。原來阿淩生性狡黠,遇上打熬功力的難事,常愛偷空躲懶。阿雪心思鈍拙,但為人誠實,內力根基牢固。阿淩自負武功在阿雪之上,今日落了下風,愧怒交加。她本已生出毒念,擬將阿雪一掌打死,奪取功勞,怎料小丫頭內功渾厚,倘若情急拚命,自己未必能勝,一轉念,咯咯笑道:“阿雪,還比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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