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裏,荷花開得正盛。


    一大片白的粉的紅的花,藏在層層疊疊的荷葉縫隙裏,美不勝收。


    【叮鈴鈴~~~】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劃過來,船頭上墜著彩色的鈴鐺,頗有童趣。


    木槳的一頭握在一雙骨節粗大的手上,水聲嘩嘩,攪得池子底下的魚群慌慌張張地到處逃。


    【爺爺爺爺,怎麽還不拉網?】


    剃了個小光頭的小男孩光著屁蛋子,催促旁邊劃槳的老人。


    【急什麽,蓮蓬不吃啦?!還沒摘夠半筐子,回頭你奶奶要罵的。】


    【嗝兒~~~】


    小男孩衝天打了個響嗝兒,想起剛才吃了十幾個鮮嫩脆甜的蓮蓬,回味無窮。


    【好啦好啦,爺爺我不催你了~】


    老人笑得一臉褶子,薅了一片荷葉蓋在小光頭的腦袋頂上,接著摘蓮蓬。


    這太陽,也太毒了,水麵都亮得晃眼……


    小男孩趴在船邊玩水麵上的倒影,他眨巴眨巴眼睛,對上水麵上剛剛冒出頭的一雙——


    呃,好像是鼻孔,豬豬一樣,兩個又大又圓的黑洞洞。


    他不知道啥叫害怕,歘地伸手,撈起來。


    哈哈,是一隻萌萌噠小甲魚——


    第70次輪轉畜生道的王德發,現在,是一隻擁有豬鼻孔的小小小甲魚。


    全身橄欖黃,扁圓扁圓的,撅著腚,企圖翻滾著從小小的爪子裏掙脫。


    【爺爺爺爺,看我抓到什麽寶貝啦?】


    小男孩很興奮,獻寶似的。


    王·小甲魚·德發劃拉四肢星星眼:哎呀,他叫我寶貝誒~


    老人把小甲魚接過來,嫌棄地翻來翻去打量。


    【這麽小,塞牙縫都不夠,小蘿卜,再讓它長長肉吧!】


    王德發:哈?!小蘿卜?!


    小蘿卜頂著荷葉,一張嫩白嫩白的肉嘟嘟臉,哪裏像蘿卜了?!


    【是哦~它才這麽小,爸爸媽媽會想它的。】


    王德發:啊?對對對,快放我回家。


    老人兩根手指捏住小甲魚的裙邊,手向內扣,而後嗖地扔出去——


    (╯>д<)╯?˙3˙?


    piupiupiu,一連打了八九個水漂。


    迎來小蘿卜一連串的驚叫喝彩。


    王德發:咕嚕嚕~咕嚕嚕~好好好~噗~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打水漂……


    老人絲毫不在意被一隻小甲魚記恨上了。


    摘了滿滿一筐蓮蓬,才又劃動小船去收網。


    運氣不錯,魚蝦蟹都有,隻是個頭不大,油炸一下糊弄孩子的小嘴巴還是夠夠的。


    也算是滿載而歸。


    被嫌棄的王德發凶猛幹飯,追在一群小魚兒後麵,四條小短腿劃拉飛快,有殘影了。


    荷花陸續謝了,花瓣紛紛揚揚地墜落進水裏。


    剩在頂上的蓮蓬由黃變綠,大部分被小船帶走,或者變得幹枯發紫,瞪著發育不良的珠子,垂頭盯著水麵——


    王德發已經長大了好些,大而圓的鼻孔翕張,因為時不時冒頭換氣,冷不丁地就會被這些醜蓮蓬嚇一跳,恨恨地去撞根莖。


    ヾ(?`Д′?)


    呸,叫你嚇我!毀滅吧!讓我嚐嚐味兒!


    荷葉逐漸枯黃,到了采收蓮藕的時節。


    小蘿卜光著屁蛋子下水,手腳撲騰得歡快,繞著爺爺和爸爸轉。


    兩個大男人穿著水衣,水淹沒到胸口位置,行動有些吃力。


    【噗——爸,都怪前陣子雨下得大,你看看我,啃一嘴泥了……】


    年輕的那個呸呸呸,有點埋怨。


    【是啊,去年才齊腰深,回頭我找人把這水塘子抽幹清理清理,指不定能撈到不少大家夥!】


    爺倆費了大力氣拔深陷在淤泥裏頭的蓮藕,一不小心就會聽到嘎嘣一聲脆響。


    老頭子一巴掌拍兒子後腦勺上,叫他控製著力氣,藕眼進了泥賣不上價。


    小蘿卜遊累了,剛要爬上船,屁蛋子就被什麽玩意兒咬了一口,疼得哇哇大哭。


    【嗚哇哇哇哇哇——】


    王德發:???


    離得不遠的爺倆扔了手裏頭的東西,趕緊回援。


    老頭子果斷把小蘿卜整個兒舉起來,光溜溜,嘩啦啦。


    定眼一瞧,愣了。


    小蘿卜的親爸看清是怎麽回事,捧腹大笑。


    原來,小蘿卜屁蛋子上有一顆紅色的痣,被一隻呆頭呆腦的甲魚咬住了不鬆口。


    【嗚哇哇哇,臭爸爸,笑我,嗚嗚嗚!】


    老頭子瞪兒子,聲音裏夾著火氣。


    【笑個屁,還不動手,算命先生說了,那是做大官的鴻運痣,搶不下來看老子不削死你!!!】


    小蘿卜爸爸忍笑伸手,一拽,小蘿卜哇哇叫。


    剛才是撒嬌,這回是真的疼哭了。


    甲魚一旦咬住什麽東西,那是不會輕易鬆口的。


    王德發被拽得脖子拉出十厘米,幾乎,到了極限,咬死不鬆口,隱約嚐到了甜膩的血腥味兒。


    小蘿卜叫得像殺小豬崽兒,那個慘哦~


    老頭子指望不上兒子,趕緊把小蘿卜又泡水裏,等了兩秒提起來。


    嘿,還是老樣子。


    【快,船上有刀,給我把這活\/王\/八的頭砍了!!!】


    (?_?)


    王德發閉著眼:好凶殘一老頭!


    鬆嘴,必須鬆嘴,小命要緊啊!


    可惜,小蘿卜爸爸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一把撈起鬆了嘴即將落水的甲魚,三根手指牢牢地摳進甲魚腹部殼子的縫隙裏。


    王德發掙紮,死命掙紮,頭伸長到極限扭轉著,張嘴要咬人。


    咬不到……


    ?? ?


    就,好氣……


    小蘿卜抽抽噎噎,被爺爺安頓在船上趴著,含著眼淚啃最鮮嫩的蓮藕。


    一口一哢嚓,勾得人流口水。


    【行了行了,湊夠這一船,回去吧,天也黑了,小蘿卜屁蛋子上流了血,你媽到時候要捶你我可不會幫忙攔著!】


    小蘿卜爸爸:……


    小蘿卜左右看看:哢嚓哢嚓。


    被麻繩繞頸三圈吊住脖子的王德發:咳咳,放開我,你們這些壞人!


    該說不說,老夫老妻,的確料事如神。


    小蘿卜被奶奶抱在懷裏心肝肉地疼惜,奶孫倆都眼淚汪汪。


    小蘿卜爸爸沒搶到衝洗蓮藕的活,被親媽按在地上摩擦,挨了好幾腳。


    35碼的布鞋,死命踹也不會疼到哪兒去,不過,他會演啊,嗷嗷叫,驚飛數隻鳥雀。


    【唉喲媽,我在水裏泡了大半天快累死了,你也心疼心疼你兒子!再說,我都把那甲魚帶回來了,給小蘿卜補補!】


    小蘿卜看爸爸挨打,嘎嘎樂,小巴掌都拍紅了,興奮地大叫【補補,補補!】


    奶奶放下乖孫,抄刀,呲牙。


    天色已暗,屋前沒點燈,有些黑,飛來了一隻黑黢黢的東西,尖尖嘴,毛乎乎——


    啪,掛在房簷下。


    這,就是王德發被斬首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斬殺,去內髒。


    起鍋燒水,衝洗,扒皮剁塊。


    下砂鍋,扔薑塊,倒開水,中火燉。


    燉了好久,直到月上中天。


    小蘿卜圍著鍋邊轉悠,聳鼻子,流口水。


    【奶奶,什麽時候能吃啊?】


    【乖,好了,奶奶這就給你舀一碗!】


    清湯大老爺出鍋。


    湯香濃,肉黏嘴。


    甲魚,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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