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金帆,那可是我家的車,你開走怎麽招呼都不打一個?還有,我都沒同意你回娘家,叫別人看見了怎麽想?】


    譚進氣急敗壞之餘,還有些心虛,他要麵子,怕被人說。


    【我管別人怎麽想,小寶都快要吃不上飯了,你這個當父親的不給娃兒買奶粉,我帶回家吃新鮮羊奶還不行?】


    【不行,你今天必須回來,嫁到我家了,就是我家的人,大寶放學回來見不到你又要哭。】


    【三個大人都在,還哄不好一個孩子?!我咋那麽不信呢,行了,我掛了,忙著呢!】


    金帆不想再聽對麵嘰歪,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抱著親媽撒嬌,眼淚不自覺地掉下來兩行。


    像決了堤,無聲地奔湧。


    小寶頭一回不用人哄,自己乖乖睡著了,就睡在她小時候睡過的嬰兒床上,連那百家被,也是她小時候蓋過的,洗曬幹淨後香噴噴。


    【你們……唉,等孩子再大一點兒就好了……】


    這話,當年大寶出生後她也說過,大寶長大了,小寶又來了。


    金帆沒有說過後悔,但是當娘的心裏,著實是後悔當初,逼得太急。


    千言萬語,金二嫂都咽下去,輕輕拍了拍女兒寬厚壯碩的後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既然生了兩個兒子,你那調節激素的藥就停了吧,好好的一個清秀閨女變成發麵饅頭了。】


    【咩~】


    羊要吃草!


    王德發甩著奶包子繞著棗樹打轉,一不小心繞了頸,再也啃不著腳邊的野菊花。


    這一嗓子頗為淒厲,把睡夢中的小寶嚇得一哆嗦。


    於是,兩小時後,小寶醒了,撲騰著手腳好奇張望,表情放鬆,估摸著還不餓。


    金二嫂手把手地教金帆擠羊奶,王德發又被拽得咩咩叫。


    【哎呀,輕點拉,都被你扯成吸管了……】


    王德發並沒有扭頭與母女倆人對視,努力腦子放空,可還是擋不住無數紛雜的畫麵往腦子裏衝。


    即使都是一瞬的片段,也能夠拚湊出好幾年的時光——


    1金帆22歲那年,剛畢業,就被貼上了無形的待嫁標簽,媽媽催婚花樣百出,軟的不行來硬的,急言令色,頻頻安排相親,完全無視她抗拒的表情;


    2金帆一氣之下跑出去打工,得了一時清淨,突然某天接到媽媽的電話,說是生病住院了,就她一個女兒,希望能回家照顧,金帆當即請假,老板不批,直接收拾行李自行離職;


    3金帆憤怒地扔了行李,電話裏重病的媽媽好端端地和鄰居一起跳廣播體操,母女倆都是一臉的錯愕——一個後怕之餘反應過來被騙氣得肝疼,一個沒料到這麽快穿幫臉上掛不住;


    4金帆一臉木然地被媽媽把手交到一個中年婦女手上,對方上下打量,【胸大腰細屁股大,不錯不錯好生養……】,就像是在挑一個配種的牲口,毫無尊重可言;


    (對不起,此處是作者的個人意思表達,本人十分反感相親行為,尤其是父母帶著子女一起麵對麵相看,很想當場死一死。)


    5金帆渾渾噩噩地把自己嫁了,從媽媽的家,搬到了婆婆的家。對象自然是她還看得順眼的大齡青年譚進,婚後第二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婆家幾人挨個稀罕一遍大寶擺造型自拍發了朋友圈,然後就丟給當媽的照顧;


    6金帆和丈夫短暫的新婚甜蜜時光因為孩子的出生戛然而止,日子被無數雞毛淹沒,無人與她分擔,日夜圍著孩子轉還要被埋怨被指責被挑剔;


    7金帆內分泌紊亂爆痘長斑,去診所,醫生開了激素,有效但發胖,她心累得幾乎無法喘息;


    8金帆在公交車上被陌生人指責,譚進抱著娃兒一聲不吭臉上隱有得意,後排一個胖胖的短發女孩幾次三番想站起來,臉憋通紅……


    【誒,媽,這羊奶,我能喝嗎?】


    金帆接滿了一瓶,突然鬆手。


    王德發腦子裏猛地恢複清明,一片空白,呆愣當場。


    【咩……】


    (王德發:再不停止,我也要抑鬱了……這都什麽事啊,天老爺,孩子不要隨便生,如果不被愛被珍惜,女人又放不下娃,得苦一輩子啊喂!)


    (?\"? ?)?\"(???︿???)


    棗樹下的綿羊苦著臉,泫然欲泣。


    幸好母女倆誰也沒工夫瞧。


    【當然,小寶才多大點兒肚子,咱家的羊奶多著呢,你用來泡澡都行!】


    金二嫂到底還是心疼女兒,拍拍她的肩膀,自己拿著瓶子去廚房。


    金帆喝了兩天羊奶,意外地發現自己僅夠當飯後甜點的母乳奶量多了不少,小寶夜裏也能混個囫圇飽的宵夜。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一周後,譚進才急眼,沒有車,進城裏買點日用品都不方便,父母一人一輛電動車出行不受影響,關鍵他沒有啊。


    好一番波折,譚進才終於抵達丈母娘家門口,一眼就看到拴在大棗樹下慢騰騰吃草的大塊頭羊。


    饑腸轆轆的他,肚子裏發出一聲響亮的轟鳴。


    【啊啊~】


    躺在嬰兒床裏曬太陽的小寶咿咿呀呀地揮動小爪子,竟然頭一個發現了門外杵著的人,熱情打招呼。


    譚進的目光如炬。


    (王德發:我tm貌似被燒得旺旺的炭火在炙烤全身……這人眼神帶鉤子啊,串羊肉串的那種鉤子,吾命休矣(? _ ?))


    金家母女倆在裏頭翻老相冊,冷不丁地,從門口投進來一道黑影。


    譚進熱得頭頂冒煙,手上還提著在村口小賣鋪臨時買的營養品,六個核桃、中老年奶粉、水果什麽的,麵子工程做得足。


    勉強吃了一頓飯之後,譚進就拉著金帆要走。


    拉扯了小半個小時,小寶鬧著要喝奶,又耽擱半小時。


    趁著丈母娘轉身的功夫,譚進很不要face地奪過金帆的碗灌了一大口,意猶未盡,又喝一大口。


    下一秒,他起身,搓著手去和丈母娘商量——


    【媽,大寶天天鬧著要媽媽,我帶她們娘兒倆回去,你看,這羊,能不能?嘿嘿?】


    金二嫂麵上端著笑,心裏翻白眼,你隻要能對我女兒好,老娘有什麽舍不得的?!


    【行,本就是給小寶準備的,你那車也能塞得下,把羊帶回去,每天準備些新鮮的草就夠了,很好養活的。】


    譚進眨了眨眼,內心在香濃羊奶和滋滋冒油烤羊肉串之間艱難選擇,左右為難。


    直到把車開回自己家的路上,譚進瘋狂打鼓的五髒廟告訴他——


    我要吃肉,吃肉,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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