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淩晨兩點多,門外突然有動靜,我警醒地叫了兩聲。


    臥室裏磨牙打屁的小胖子仍在磨牙打屁,睡得特別沉。


    八哥原本把頭插在翅膀底下,聽到鴿子叫,炸毛了,【嘎——】


    【八哥,別吵!】


    黑咕隆咚的夜裏,門突然被鑰匙打開,來人壓低了聲音訓斥。


    她把口罩摘下來,睫毛上有一層薄薄的雪,鼻頭凍得通紅,是王鳳英。


    她輕手輕腳地脫了身上的黃袍,在門口那一小塊地上,抖落了無數的雪粒子。


    【咕咕~】


    我撲扇翅膀飛過去,落在她肩膀上,親昵地用頭蹭了蹭她冰冷的臉。


    辛苦了呀鳳英~


    八哥見它無事獻殷勤的樣子,惱恨地翻了個白眼,又把腦袋塞翅膀底下,它是個女金剛,玩不來撒嬌,睡回籠覺去也。


    王鳳英咧嘴無聲笑笑,拿硫磺皂反複洗幹淨手,擦幹,然後才頂著鴿子回房去。


    屋裏暖氣開得足,小胖子果然踹被子了,露了半個腚在外頭。


    【要是在南方,他這飛毛腿早就凍感冒了!怎麽這踹被子的毛病長大了也沒有好一點兒呢?!】


    【咕咕~】


    就是就是,我就不會踹被子,老省心了~


    王鳳英蹲在床邊,盯著兒子肉乎乎的胖臉發呆,直到手表設置的鬧鍾震動了她才霍然起身。


    三點十分,該去批發市場進菜了。


    臨出門前,她叮囑眼巴巴盯著她的鴿子。


    【幫我把家看好啊!】


    【咕咕~】


    好的。ヽ( ̄▽ ̄)?


    三天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河北保定城南城管辦事處二樓,長廊上,排了長龍。


    李盼弟來得早,就站在第二個。


    201辦公室的大門還沒開呢,按規章辦事,不到點不開門。


    打卡機在一樓大廳,幾個藍衣服在那兒聊天呢,時不時指一指二樓的長龍,語氣裏藏著掩不住的傲氣。


    【誒,大妹子,你的家夥事也被沒收了?!瞧著年紀不大啊,你一個人來的?!】


    李盼弟手放在衣兜裏,兜裏是昨兒個下午準備好的兩千塊錢現金。


    剛開始擺攤那年,她也被城管沒收過三輪車,當時的罰金是八百塊……


    現在又過去兩年,醫保都在年年漲,這罰金指定也是漲價了……


    至於多少,不好說,反正兩千是極限,再高,她肯定拍拍屁股走人,寧願不要那車了。


    【嗯,沒事,我住得近!】


    人與人之間交往,忌諱交淺言深,李盼弟拿不準問話的人心裏打什麽主意,明明住得特別遠,也撒了個小謊。


    【這樣的,大妹子,哥哥我啊開了輛貨車來的,你要是不方便,可以叫我幫你把東西拖回去,價錢好商量,我也好回回血。】


    李盼弟:……保持微笑,這是送上門的好事啊。


    九點一到,下麵的打卡機嘀嘀嘀地響,藍衣服們總算各就各位,開啟辦公模式了。


    還別說,財會人員也穿著藍衣服,個子嬌嬌小小的,從一溜平均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長龍中穿行的時候,有一種避水珠破開潮汐向深海中去的詭異即視感。


    【按順序一個一個進來!】


    藍衣服交代了一聲,衝排在第一個的老大哥點了點頭。


    老大哥跟著進去了。


    【嘀!】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開空調,外機就放在外側,呼地吹起一陣風。


    李盼弟的短發被吹得飄起來。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縫裏頭還有一層半透明的簾子,影影綽綽地看的不是很清楚。


    十多秒後。


    【嘶啦——】


    哦,這應該是開收據了,也沒聽清楚那老大哥交了多少錢啊?!


    【去樓下大廳找李明磊,他帶你去找你的車。】


    【好好好,謝謝!】


    老大哥出來的時候激動得都快哭了,他的三輪車和車上炸蔥肉餅子的家夥事,是他和老伴往後幾十年的全部指望啊,可不能丟……


    李盼弟看著他手都在哆嗦,那張輕飄飄的複寫下來的收據怕是有一萬斤。


    【下一個進來!】


    裏頭在叫了,李盼弟趕緊推門進去,一股暖風撲麵,又一次把她的短發揚起來,鬢邊已經有了幾根白發,刺眼。


    【叫什麽名字?】


    【李盼弟。】


    對方一愣,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憐憫,叫這個名字的女人,大多沒有被家人好好當寶貝寵愛過。


    嗯,她猜的沒錯。


    excel表格裏有登記李盼弟的相關信息,當天按規定封存,三天過去,沒收的車還好,裏頭盆子裏放著的驢肉、燜子、揉好的麵和餅子早就壞了。


    【唔,罰款一千八,隻收現金,你帶了嗎?】


    李盼弟深吸一口氣,一瞬切換成鬥雞眼,她心裏兩個小人在掐架——


    你是不是能透視,看到我兜裏裝了兩千才說了這個數對嗎?!


    當初定做這個車也沒花這麽多錢啊……


    真不想要了。


    【不好意思,我沒帶。】


    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李盼弟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財務一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你回去準備,明天再來吧。】


    李盼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扭頭走了,路過之前跟她搭話的那人身邊時,那人還奇怪呢。


    【咋了大妹子?車要不回來了?!不應該啊,不是給錢就放嗎?!】


    【沒事,大哥,謝謝你!】


    李盼弟不作停留,直接走了。


    她要去北京,她要去找兒子,現在,立刻,馬上!!!


    車庫那房子退租,房東老太太老大不樂意,咬死了不退錢,房租一個月六百,押金兩千,早就被她存了五年的定期,拿不出來啦。


    李盼弟撇撇嘴,自從有一回因為口罩原因生意不好差點兒交不上房租被老太太冷嘲熱諷之後,她就知道老人家和氣的表象下是個什麽狗屎脾氣。


    【方奶奶,當時我租你房子的時候這裏麵可什麽都沒有,還是我自己裝修的,就這你還收了我的押金,如果你現在不退的話,大不了我把裝修全都砸了,給你還原成毛坯,行不?】


    老太太眼一瞪,【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您老怕是不知道,我是坐過牢出來的,殺人放火都是芝麻粒大的小事……】


    老太太揪住胸口的大棉襖子,蹭蹭蹭連退三步,眼裏帶著驚恐。


    【你等著,我這就回去找我兒媳婦拿錢,你今天就給我搬走,我可不敢粘殺人犯!】


    李盼弟聽著她明顯色厲內荏的叫嚷,差點兒憋不住笑。


    唯一的電器——冰櫃,早就被她處理了,包括裏頭所剩無幾的凍貨一塊兒賣給了相熟的一家熟食店老板,那老板還砸吧著嘴,遺憾以後吃不到她做的火燒了。


    幸好她的驢肉一向都力求新鮮,又精打細算,買賣說停就停,不會浪費多少材料,就是多少有些對不起這幾年來默默支持她的老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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