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倒在戈壁沙灘上。


    寒風凜冽,刺骨冰寒。


    風沙呼呼地撲麵而來,餓得我啊,抓心撓肝。


    【┗|`o′|┛ 嗷~~】


    我是一頭被趕出族群的老狼。


    一頭皮包骨頭,毛發稀疏,一步三晃的病弱老狼王。


    目之所及,除了幾棵營養不良的草根突出地麵,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了。


    【咕~】


    五髒廟又開始造反,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史上最慘烈憋屈的一次轉世投生,不會是要被餓死吧?


    不遠處有一條筆直嶄新的水泥公路,別說過路的車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走走停停,為了節省體力,我選了一叢生命力頑強的野草,在旁邊趴下,餓極了就舔一口,嘶,又苦又澀又麻嘴。


    天色漸暗,一道突兀的刹車聲響起。


    緊接著,就是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連這麽寬的公路都能衝下護欄,你那駕照是花錢買的吧!】


    駕駛座被嚇得手腳僵硬的女人艱難把手從方向盤上拔下來,她一腳踹開車門,不甘示弱懟回去。


    【叫你老老實實坐後麵別瞎bb,你那破嘴就跟農村幾百歲老太太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要不是你打岔,我至於打歪車輪嗎?啊?!】


    【我還不知道你,有坑軋坑,沒坑軋石頭,哪兒不平你就往哪兒開,我看你前世就是個推土機!!!!】


    女人氣急,頓時擺出茶壺造型,食指尖尖上前天才貼上的小鑽石熠熠生輝,恨不得直接戳到男人鼻子上。


    【呸,要不是你還有幾分姿色,信不信老娘直接把你撂這兒!!!】


    男人深呼吸,把到嘴的髒話咽回去。


    起身去撿滾出去好遠八遠的前保險杠。


    女人到底還是心虛,見男友熄了火,也回駕駛座,打開了遠光燈——


    【唰——】


    燈光像是一束耀眼的白色長劍,一下子劈開前方濃到可怕的黑夜。


    女人不以為意地往遠處看去,突然尖叫出聲。


    【啊——】


    聲音尖利,像是要把腦子紮穿的力度。


    【嗷?!】


    她看見我了?!


    我有氣無力地抬起頭,哦,她看見我了。


    有什麽好怕的,我又沒力氣,跑不動了。


    【親愛的,那兒有狗!好像是狼狗誒!】


    背著保險杠往回走的男人聽到召喚,扭頭一看。


    對上一雙綠油油,泛著熒光的狹長眼睛——


    他又驚又怕,拔腿就跑。


    又長又軟的保險杠被拖到地上,一路火花帶閃電,離報廢不遠了。


    【馬勒戈壁的,被你蠢死了,狗屁的狼狗,那是狼!是狼!!!】


    【沙漠裏怎麽會有狗,你tm的腦子被車門擠了吧!!!】


    男人邊跑邊罵,熊熊怒火直衝腦門,聲音都急得劈叉了。


    【我來開車,快走!!!】


    女人早被他的話嚇得縮脖子,手一撐就挪到了副駕上。


    男人手腳哆嗦地爬上車,關門,點火,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嗚地一聲竄出去。


    一氣嗬成,堪稱車神。


    小範圍的塵土飛揚,之後,黑夜重歸黑夜。


    我歎口氣,又舔了一口草葉,啊呸,還是又辣又苦。


    小年輕,就是毛毛躁躁的,我又不吃人,整那麽大動靜,把老人家的瞌睡蟲都嚇跑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覺,被大太陽活生生曬醒的,我背上稀疏的皮毛聞起來都有曬焦的味道。


    【嗷~】


    要是有孜然辣椒粉,我連自己身上的皮都想烤熟了啃兩口,唉。


    我費勁地打了個滾,在身上沾些沙土,物理防曬。


    遠遠的又有發動機轟鳴的動靜。


    我偏著頭,像死了一樣四腳朝天。


    發動機的轟鳴戛然而止。


    我耳朵動了動,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


    【看,我就說昨晚我在路上碰到過一隻狼,你們非說不信,自己瞧吧,一點鍾方向,一百米。】


    我撇嘴,這形容,挺專業啊。


    【不是吧,才一個晚上就死了?!】


    這是昨晚那個出口成髒,罵人花樣百出的男人。


    沒人下車,但車輪緩慢地靠近,直到我能清楚聞到汽油味兒的時候,刹車了。


    車窗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條縫,兩個女人頭挨著頭,瞪大了眼睛看我。


    【嗷~】


    我有點兒害羞,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很好聞,刺激得我鼻子癢癢的,忍不住小聲回應。


    我沒死啊,好心的小姐姐,給點兒吃的吧。


    或許是看出來我是一頭還健在的蒼老孱弱的老狼,車裏的幾個年輕男女不再那麽緊張。


    【親愛的,你看它,動也不動,是不是受傷了?我們昨晚沒有撞到它吧?!】


    【當然沒有,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有坑專軋坑沒坑軋石頭啊,我車技好著呢!!!】


    【那它怎麽一動不動的,大中午太陽多曬啊,我塗了好幾層防曬霜,還是覺得曬得肉疼,等回去,我得多跑幾趟美容院,水光針打起來!】


    【誒?!你去的哪家,推薦推薦唄,我來沙漠一個月,也黑了好幾個度。】


    【好啊,我跟你說啊……】


    前排兩個男人無語地對視一眼,不理後麵倆說著說著歪樓的小妖精。


    【扶手箱裏有幾個沒吃完的蛋黃派,我扔下去喂狼,你們沒意見吧?】


    主駕梳中分的男人問大家的意見,不過也就意思意思,他都已經把包裝打開了,金黃鬆軟的蛋黃派握在了手裏,隻等他投擲。


    【沒有沒有,不過,野外的狼不是吃肉的嗎?蛋黃派它也喜歡?!】


    【管它呢!】


    男人打開天窗,用力把蛋黃派扔出去,像扔手榴彈似的。


    他迅速坐下,腳放在油門上,雖是準備見勢不對加速衝刺。


    駭人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我聳聳鼻子,【嗷~】


    原本威嚴的狼嚎,聽起來軟綿綿奶乎乎。


    後座的女人心軟得一塌糊塗,紛紛握起拳頭給我加油鼓勁。


    【老狼老狼加油,老狼老狼加油!】


    我憑空生出一股力氣,翻身爬起來,四條腿不約而同地哆哆嗦嗦,像是剛學走路的幼崽兒。


    蛋黃派好香,裏頭肯定夾了奶油,至少四個蛋才能烤出這樣香濃的味道。


    一步兩步,是顫巍巍老狼的步伐。


    三步四步,到了。


    我低頭嗅嗅,啊嗚就是一口,來不及分辨味道,蛋黃派就從幹澀的喉嚨口滑下去了。


    【嗷~】


    豬八戒吃人參果沒嚐著味兒,我也沒有。


    嗚嗚,狼還是好餓,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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