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亮,譚琳掙紮著起床,周懷民摟過她,半醒半迷糊地問怎麽不多睡會兒。她說:“今天遊學團要轉去下一站,我得下去數人頭。你什麽時候回去?”


    “還要去分部兩天。”


    兩人耳廝鬢磨一陣,她艱難地說服自己離開他的懷抱,收拾好東西先出門。


    酒店大堂裏,譚琳最先抵達。她負責清點人數。教官緊跟著到來,然後是導遊,他去退房。接著是三三兩兩的團員前來集合。她打電話給譚琮,那家夥居然不接電話,她讓教官幫忙上去趕人。


    周懷民拉著行李箱過來。譚琳背過他,不想跟他道別。她專心數人頭,看看還差幾個。她不看他,卻聽得見,他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在她身邊停住。一隻手掰過她的臉,他吻了下來,吻了又吻。分開後,還用拇指替她抹了抹嘴角,說:“注意安全。”


    “喔!喔!二爺你是我偶像!”


    周懷民看了下那個少年,出了大堂。譚琳仍怔愣地望著他的背影,唇齒間都是他的氣息。


    “太辣了琳姐!”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幾個少年可勁地鼓噪聲,喚回了譚琳的注意力。她又羞又怒:“再吵扣分!”


    等她想追出去時,周懷民已經上了車。


    遊學團隊的旅遊大巴馳騁在濱海高速上。


    車內,司機專注於駕駛,譚琮則帶領大孩子們玩識曲遊戲。他叫過一個帶了薩斯風的少年站在前方,給他戴上耳機,少年要演奏從耳機裏聽到的音樂,其他人猜曲名。


    “茉莉花!”


    第一首很輕鬆就被大家猜了出來。


    “好,下一曲來首難的。”譚琮用手機控製所播音樂,演奏少年聽得皺眉,不過還是依樣畫葫蘆,彎彎扭扭地奏了出來。這一曲像是迷宮,把所有人都繞暈了。直到少年演奏完,所以人還是一臉問號。


    “該不是,”譚琳不確定道,“那個什麽遊戲,有坦克的那個。”


    “坦克大作戰!”少年們也想起來了。


    “對的!下一首。”譚琮再說。


    那是一首較為悠閑簡單的曲風。


    “極限國度。”很快有人猜出來了。


    大巴在的輕鬆氛圍中前行,濱海高速上的風景不斷變換,從繁忙的城市逐漸過渡到寧靜的郊外,於中午抵達一個村莊。這裏是譚家的故鄉。


    譚家故鄉曾是個小漁村,名叫小嵩村。村裏地少人稠,耕地不足,村民曆來以打漁為生,也有譚家祖上那樣的,出海經商。現在的漁民幾乎絕跡,村裏人多數外出務工,積攢一筆資財後蓋幾層小樓,建成民宿供城裏人前來度周末,以此補貼生計。


    村委會也有意發展旅遊經濟,各處都收拾得幹幹淨淨。路邊的小花壇,民宿小院的花木柵欄,牆上的留言板,廊簷下叮咚響的風鈴,都帶著風情,仿若東南亞某個旅遊區。


    閩浙六族當年結伴出海謀生,他們的後人前來緬懷先祖。譚琳姐弟帶著少年團去往譚家祠堂。雖然,今日六族成員與當年有所不同,個中情誼也是一樣的。


    祠堂位於巨大的礁石頂端,三麵環海。海風淩冽,海水侵蝕度強,祠堂需得年年修繕,才能維持光鮮麵貌。舊金山譚家屬海外承澤堂,每年都會劃撥固定的經費回來,為留守故地的族人盡一份力。


    譚家本堂的人提前知曉承澤堂的人要來,已派人在祠堂等候。譚琳等人抵達後,按著規矩給祖宗牌位上香,簡單祭祀一番即可。


    同樣的祭祖之旅還有周家,因兩地相距不過數百公裏。周家族人知道他們海外思明堂的人來了,也是相當熱情,圍著那些少年說笑不停。要不是知道遊學團還有許多行程要趕,譚周兩家人能用土特產把他們的大巴塞得坐不下人。


    另有何家雖然也近,但他們已經離開了七商社的圈子多年,就沒有作安排。


    回程路上,團員們吃著族人給的各種零食小吃,有人問起楚家的兩名少年:楚家的祖地是哪裏。


    楚家少年楚若童說在粵地。對於其他的諸如具體在哪裏,為什麽出海,海外堂的堂號是什麽,是不是真的在祖地藏了寶藏才不肯公開位置,要不要也繞過去一趟等問題則三緘其口。


    譚琳忙岔開話題,幫他們解圍。


    次日,六族遊學團轉戰巴蜀。


    巴蜀人傑地靈,文人輩出。曆史名人不止有李白、蘇門三傑,杜甫也曾旅居此地。


    譚琮特地請來了文化博主居山先生,作為他們的導遊。


    居山先生帶著大孩子們從杜甫故居開始遊覽。在草堂院子裏解說《客至》與《賓至》裏,詩人兩種不同的情緒。


    有孩子問:詩是什麽。


    居山說,詩詞是中國人獨特的表達方式。看煙花的時候,不止說漂亮,還會說它是東風夜放花千樹。傷心感懷的時候,會以花濺淚、鳥驚心來表達困苦。思念的時候,則說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以一江春水來寄托情思。


    少年們則說,現在有了手機,打視頻就行,不用再隔空相思。居山回道,若心與心之間有了隔閡,用什麽手段都連不起來。心若有靈犀,一點就通。少年們聽了,懵懵懂懂。


    遊到古木林立的三蘇祠時,遇到一群十來歲孩子身著漢服,在披風榭擺開小案寫書法。不遠處是東坡像,閑適地盤坐在那,看著年幼學童於千年後書寫他的詞。


    居山言,詩能穿越時空。告訴讀詩的人在一千多年以前,同樣的酷暑之夜,有人也是熱得睡不著,抱怨著夜熱依然午熱同,還跑到小院裏對著明月乘涼。大孩子們搖著扇子,嬉笑著說還好現在有空調。又言現在在城裏難以看到月光和星星。


    詩不止帶著故事穿越時空,還能附帶畫麵。一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就將一幅秋日殘荷的畫麵跨越千年,送到了讀到它的人麵前。詩連接了位於時間兩端的人們,正正是千秋共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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