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蘇沁舞攥著尨礪的衣袍,聲音哽咽:“有一個人,他因為我而死……他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尨礪版重淵撫著她發絲的手微微一頓,說出了來到承安城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安慰,而是一針見血地問:“他的魂魄消散了嗎?”


    蘇沁舞驀然一怔。


    她仔細回想最後的畫麵,卻發現她並沒有留意這一點。


    她看到的隻是魔體消散而已。


    尋常人是沒有輪回機會的,一旦死去就是身死道消,肉身和靈魂消散。


    但如果隻是肉身消散,靈魂仍在,就還有重來的機會。


    她猛然抬頭望著他,黯然的雙眸第一次綻放出名為希望的光彩:“你是說,他可能還沒死?”


    尨礪版重淵再問:“他的靈核消散了嗎?”


    蘇沁舞搖了搖頭。


    她也沒看到。


    她當時太慌了,以至於忘記了正常的身死道消靈核是在最後消散的。


    萬裏九洲的身體消散之後,就徹底沒有了。


    她由始至終都沒有見到他的魔核。


    他可能根本沒有死!


    想到他臨死前說“如果還有下次,我還能繼續保護你嗎?”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可以重來?


    蘇沁舞捂住了嘴。


    但壓在身上的枷鎖消失了,她的眼睛徹底亮了起來。


    隻要他沒有死。


    她的良心就不會痛。


    她欠他的,也會有機會還。


    尨礪版重淵輕輕理了理她額前有些淩亂的發絲:“或許某一天,你們還會重逢。”


    聲線是帶著尨礪的聲線,簡潔而冷硬,但那冷硬的聲線底下潛藏的卻是屬於重淵的溫柔。


    蘇沁舞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萬裏九洲沒有死這個念頭之中,沒有留意到“尨礪”的不同尋常。


    重淵亦沒有說破,含笑注視著她,眉眼漾著淺淺的寵溺。


    想親親她。


    不過,那樣的話,她立刻就會知道他是誰。


    好不容易才讓她平靜下來,他不忍心破壞這份安寧,到底忍住了,隻是用尨礪強勁有力的手掌幫她擦拭臉上的淚水。


    龍的手有點糙,從蘇沁舞細嫩的臉上劃過,蘇沁舞回過神來,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老師,謝謝你!”


    她的眼皮還紅腫著,眼睛卻亮亮閃閃,被晶瑩的淚珠浸潤過,仿佛閃耀著星光:“我請你吃鬆子糖好不好?”


    重淵嗓音低沉輕柔:“好。”


    蘇沁舞從儲物帶裏取出兩顆鬆子糖遞到他的麵前。


    重淵撚起一顆,蘇沁舞三下五除二把另一顆剝了,張開嘴想吃時見他捏著鬆子糖沒有動,不禁問道:“你不吃嗎?”


    重淵表情無辜:“我不知道怎麽剝。”


    蘇沁舞把糖放進嘴裏,重新從儲物帶裏取出一顆鬆子糖給他做示範:“我教你,先把這邊拆了,轉過來再拆這邊……”


    重淵:“……”


    他就是想和她換著吃而已。


    見她剝完又想放自己嘴裏放,他先一步把自己剝的鬆子糖送進她的嘴裏。


    蘇沁舞前一顆鬆子糖還在嘴裏還沒咬開,半邊腮幫子鼓鼓的,這時又被塞了一顆,另一邊腮幫子也鼓了起來。


    她看了看他,再看看自己手裏剝好的鬆子糖,猶豫了一下:“那,這顆給你吃吧。”


    重淵俯身去吃她手上的鬆子糖,她卻突然把手移開。


    重淵:“???”


    蘇沁舞在他錯愕的眼神中,張口咬住了第三顆鬆子糖。


    重淵:“……”


    被耍了。


    下一秒,蘇沁舞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頸,把唇遞到他的麵前。


    這已是十分明顯的暗示。


    重淵卻在刹那間猶豫了。


    如果被她知道他是重淵而不是尨礪,會不會生氣?


    就那一瞬間,蘇沁舞已經察覺到了。


    她把嘴裏的鬆子糖嚼吧嚼吧全吞了,而後從儲物帶裏扒拉出一堆鬆子糖塞進他的手裏:“這些才是你的。”


    重淵:“……”


    他錯了!


    他伸手去抱她,還想解釋:“我剛剛——”


    蘇沁舞卻靈活地避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剝了一顆放進自己的嘴裏:“鬆子糖剛吃時味道有點怪怪的,但吃完有回甘,餘韻悠長,你可以試試。”


    重淵解釋的話還在嘴邊:“我……”


    蘇沁舞打斷了他:“老師,你是特意過來陪我的嗎?”


    重淵徹底放棄了,端起尨礪式的言簡意賅:“嗯。”


    蘇沁舞又問:“我的任期隻剩下幾天了,你會在這裏一直陪我到任期結束嗎?


    重淵也想。


    但是不行。


    尨礪的身體強度在這個世界裏排得上名次,但對他的靈魂來說還是太弱了。


    他可以在裏麵一時,但時間不能太長。


    否則,尨礪的身體會受到嚴重的損傷。


    不過有了前車之鑒,他沒有任何猶豫地開了口:“我稍後去一趟混沌,等你任期結束再過來接你,好不好?”


    說完,她發現蘇沁舞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


    他不由得問:“怎麽了?”


    蘇沁舞語氣涼薄:“你不是老師。”


    她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重淵眸中露出一抹驚訝。


    他是真的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快就發現。


    他稍稍回想,立刻就意識到她剛剛抱住他脖頸要喂他糖的時候就已經在懷疑他了——她是在試探他。


    堂堂至高神此時竟然有歎氣的衝動:“你怎麽發現的?”


    蘇沁舞捏起一顆鬆子糖:“如果是老師,他不會說‘我不會剝’,他隻會直接丟進嘴裏。”


    重淵:“……”


    蘇沁舞又道:“他和我說話也不會這麽小心翼翼,他也不需要。”


    重淵:“……”


    蘇沁舞道:“最重要的一點是,老師看到我哭時絕對不會這樣什麽都不問還給我擦眼淚——我說的對不對?重淵。”


    擦幹眼淚的她,竟是字字如淩厲的刀鋒。


    重淵歎了口氣:“是我。”


    見她沒有趕他走的意思,他又道:“對不起……這件事是我沒有處理好。”


    蘇沁舞垂頭去看腳尖:“嗯。”


    重淵看不到她的表情,又聽不到她的心聲,一時又有些慌:“可以原諒我嗎?”


    蘇沁舞:“嗯。”


    重淵一喜,但不等笑意抵達唇邊,蘇沁舞就又抬頭道:“但我現在還是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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